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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被抹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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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昨晚到场的每个人都打了电话,有三个喝断片了,连怎么从酒桌下来的都记不得,有一个醉得非说昨晚回宿舍路上有个红衣女鬼躲在树丛后面偷窥他的美色。

    女战神们压根还没睡醒,根本不接电话,倒是老谢还能记得,他说:“我记得冉祈是后来到的,本来大家都和他不是很熟,但是这小子自来熟,劝酒比谁都狠,没多久就和大家称兄道弟了。而且他不是说过他找到工作了吗?”

    “找到工作了?我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说的?”

    “这我哪能记得那么清楚啊,昨晚我家欣欣闹别扭要分手,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攻克毕业即分手的魔咒,再说了,冉祈不是你铁子吗,你都不知道还问我?”

    我被反问得哑口无言,现在的情况就是冉祈手机关机,随身行李都已经收拾走了,铺盖也卷了,所有通讯方式都拉黑。

    原本我觉得现代社会就算是一辈子不说话的人都可能一直躺在好友列表里做个点赞之交,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变得异常紧密了,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夜,我和我的铁哥们突然就成了陌生人,好像我的人生里压根就没有出现过他这个存在一样。

    不对,撇开我的愤怒和难过不提,冉祈突然离校这件事有着难以理解的逻辑漏洞,首先是以他的性格来说,他虽然看起来是个自来熟,其实心思特别细,很难交心,按他自己的话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姐姐他欠着还不清的情分,再就是我了。

    我是他唯一交心的挚友,我们俩之间属于谁多一口吃的都会留给对方,万一喜欢上同一个姑娘都会毫无怨言的退出的那种死铁子,他如果在毕业后有什么新的发展,甚至是想法,绝对会第一个选择告诉我。

    其次就是离校的时间,老四的说法是昨天下午冉祈就已经离校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出现,而我是昨天上午就直接出门,在傍晚回校以后直接去学生会和几个人碰头一起去的菜馆。

    按照老谢的说法,冉祈是大概晚上八点以后突然出现在菜馆,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的话,当时他来根本没有提过自己要离校或者已经找到工作这些事情。

    他来我以为单纯就是来一起蹭顿饭,我也想当然的就直接把他介绍给学生会的人,后来他上厕所,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对,这里就不对劲,我昨晚醒来的时候明明就看见了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怎么会是昨天下午他就离校了呢?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昨晚回到寝室的时候他的床褥卷起来没有。

    面对现在这个诡异的状况,我开始有点说不清的担忧,事情并不是像大家想的那么理所当然,但这一切只是我自己的猜想,别人只会说是我想太多了。

    于是我又去了垓上小馆,今天虽然天气不好,但是生意依旧红火,我插空问了一下老板娘,但是她却说:“记不清了啊,昨晚太晚了,你们不是一起走的吗?你们昨天和一个小哥是最后两桌,结账走了以后我们就关门了,厕所没有人啊。”

    再想详细问还记不记得我们走的时候有几个人,老板娘就只剩茫然了。

    真的是大白天活见鬼,怎么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没有了呢?

    等等,就算是冉祈真的找到了工作,那学校肯定能查到他的三方协议才对,我心里现在就只剩下这一个执念:确定他究竟去了哪个公司,起码保证他是安全的。

    一想到要去和就业指导办的陌生老师打交道,我又有点打怵,从来我也不是一个好出头的人,像这样突兀的问询,只要想一想就能知道会有多尴尬,这时我心里就有个小人在劝我,也许冉祈就是真的突然有事离开了呢?

    我犹豫了三秒,还是一脚把这个怯懦的小人踢翻在地,如果冉祈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现在全世界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如果我选择退缩,这辈子良心都不会安稳的。

    妈的,不就是社交吗,硬着头皮就是干!

    一鼓作气冲进招生办办公室,就在等前一个学生交流的空档,我就怂了。

    等到这个女老师喝了一口茶,再抬头问我:“同学,你是办什么事?”

    我扯了个不大高明的官方微笑,尽量平顺地说:“老师你好,我想查一下市场营销系一班冉祈同学的三方协议提交了没有。”

    “你不是本人吧?”

    “哦。我是他同学。”

    “那不行的,这个需要本人来。”

    我挠了挠自己的耳垂,又说:“是这样的老师,我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冉祈同学离校的时候有一些事情还没有办好,现在我联系不到他了,想看看能不能通过他的单位联系一下他。”刚说完我就被自己编的蹩脚借口尬得直咬舌头,但为了增加可信度,我还是掏出手机把自己的学生会证明递给她看。

    查协议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就看老师本人轴不轴了。

    兴许是她看我长得比较乖巧,又有学生会背书,只是抱怨了句:“哎呀,你说都大学毕业了这些孩子办事还是毛毛躁躁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我和你们说,别的事就算了,这个档案的事情你们可要放在心上。你说的这个同学学号是多少?”

    我赶紧说:“2014XXXXXX。”还好在无数次共同抢选修的战役中我们已经把对方的学号都背熟了。

    “嗯,有了,是这个,你拍一下吧。”她把电脑屏幕让给我,上面是一张三方协议的扫描件,就业单位是四川省共济未来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协议显示他半个月前就已经签约了,我简直是一头雾水,这个公司的地址显示是在四川省广汉市,根本没听说过啊。

    我在网上搜了一下这个公司名称,资料少得可怜,唯一一条信息,只是显示了这家公司规模是1~99人。

    我完全搞不清楚冉祈到底想干什么,他虽然到毕业都还没签约,并不是没有拿到offer,只是还没挑选到自己满意的公司。

    以他的简历,完全也不至于找个这么犄角旮旯的非上市公司啊,何况他一直是打算去一线城市发展,现在怎么就突然落档在一个我都没听说过的城市了?

    我还是决定拨打网上显示的唯一一个和该公司关联的联系电话问一问,这是个私人电话,彩铃是首土味广场舞曲。

    半天有个中年女人一样的声音接听,我表述了一下自己的问题,结果对方没好气的一句“我们已经不招人了。”就给挂了。

    我再拨,对方火气更大了,我没理会,光问:“贵公司新招的员工里有没有一位叫冉祈的应届生,是南大的,他去报道了吗?”

    “什么南大的?我们都是在本地招聘的,别再打骚扰电话了啊,我们很忙。”

    这次我真的懵了。查无此人,到处都查无此人,我又腆着脸回去问就业办的老师,三方协议有没有可能造假?

    女老师一脸像看傻逼一样的表情看我,解释说公章都是有法律效应的,而且最后都要系统录入,后面还要移交个人档案,是不会乱来的。

    那冉祈到底去哪了?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天色不善,暴雨一下瓢泼照脸砸下来,我的伞有两根伞骨是歪的,缝口处还破了,淅淅沥沥往头上渗水,只好狼狈地跑到就近的老图书馆廊下躲雨。

    “同学,这么巧,又见面了。”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十分成熟的男性嗓音,我转头一看,“你是......”

    靠!是债主!一整天光忙着找冉祈了,完全忘记要收钱这档事,雷雨天遇债主,当真天打雷劈。

    还是这幅悠哉悠哉的样子,除了换了一套新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行头,这人坐着的时候威压就够大了,现在他站在我身边,我正穿着一件破t恤,短裤,还有我五块钱在路边摊抢来的塑料拖鞋,亚洲蹲在一角,简直就是皇帝偶遇乞丐的惨烈现场,更惨的是一天过去了,我依旧还不起钱。

    我忙站起来,他高我半个头,感觉大概得有一米八七或者八八左右,白天仔细端详才发现,这人有一种渣男帅,就是传说中那种衣冠禽兽的既视感。

    “啊,你好,你是昨晚那个......”

    看样子他是从图书馆里面出来的,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封的老书,他十分得体,似乎半点没有嫌弃我的意思,倒是伸出手打算和我握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周容。”

    我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雨水,忙和他虚握了一下,“我叫陆一,是这里的大四学生,昨晚谢谢你啊,那个钱,我今天能不能先转给你一半?”

    他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拿出手帕擦了擦双手,“钱的事不用急,等你宽裕了再还也可以。我看你的伞好像坏了,需不需要我送你一段路?”

    他顺手指了指停在不远处花坛边的车,好家伙,这人不仅可以借阅图书馆的书,还能把车开进来,难道是学校的教职工?但应该不会吧,我们学校也没见过走他这个风格的老师啊。

    “我不是学校的老师,只是和你们学校有点合作关系。”又来了,他是有读心术吗?

    “哦,那个,我还不想回宿舍,谢谢啊。”

    “你好像有心事?是因为昨晚你那个上厕所太久的同学吗?”

    我听他这么一说,简直狂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对啊!昨晚他不是也在菜馆吗,如果说其他人和我的记忆有矛盾的话,这个在场的第三人,他的话一定可以佐证一些什么。

    “你还记得他!太好了,嗯,我是说,时间也不早了,不然我请你去食堂吃个晚饭吧,就当感谢你昨晚帮忙。”

    “食堂?”他看着我,眼角和脸颊固定不变,只是嘴角微微扬起,很明显是在表示我就客气地笑一笑。

    但凡我再有多两百块钱的存款,也不至于能厚起这个脸皮来,但现在他是我唯一的线索,我只好用更加灿烂的笑容回答他:“是啊,我们学校食堂又干净又好吃,有好多游客都特地来打卡。”

    “好啊,那我也尝尝吧。”

    为了套话,我花了血本打了三个荤菜三个素菜,外加一碗鸭血粉丝汤。

    “呃,周哥,你先尝尝,如果不喜欢,我再去买别的。”

    “别客气,我吃饭不大挑剔。这些我看就挺好的。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话是这么说,但他完全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只是两手交叠着直视我。

    我也没再穷客气下去,而是一五一十的把从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猜测全都一股脑托盘而出。

    我必须声明,我真的不是单纯得什么陌生人都会轻信,只是现在我实在是太需要一个人来认可我的担心了。

    “你是说,你的同学认为冉祈在昨天下午已经离开学校,而在学校层面,他们已经收到了冉祈的就业协议,在程序上冉祈属于正常离校,但是在你的记忆里,冉祈从没有说过自己已就业的事,而且昨天晚上他也回到了你们的寝室,是这样吧。”

    “对,就是这样!而且和冉祈签约的单位根本就没有在南大招聘过人,冉祈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和他们签约了?这些事看起来好像合理,其实根本说不通。”

    他抚摸着斜倚在桌边的雨伞长柄,那个弯曲的伞柄十分光滑,看起来就像是牛角打磨成的。

    见他沉默不语,我生怕他也像其他人一样说是我想得太多了,连忙又说:“冉祈他真的不是那种会一声不响就走人的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就是我们是那种铁哥们,可以当对方孩子干爹的那种铁哥们。”

    他眉头一挑,冷笑道:“那你们还真是想得挺长远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相信你的话,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你的同学看似是一切正常的毕业离校,但实际上却是社会性失踪。”

    “什么叫社会性失踪?”

    “所谓社会性失踪,就是这个人在程序上似乎是存在的,他有档案,有身份证,有社会关系,但是当你想要去寻找他的时候却发现,和他所关联的每一个信息点都是断裂的,这个人存在着,却又不存在了。”

    “你是说,冉祈就在一晚上的时间里,就社会性失踪了?”我咽了一口口水,被他的话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为什么呢?是主动失踪,还是被动失踪?为什么是冉祈?我们都一样只是普通的穷学生而已啊。

    “你也不用太担心,他失踪的时间毕竟还很短,不可能全无线索。但是你也得明白,全世界每年无端失踪的人口,可是一个你意想不到的数字,单就国内,可就有800万人。”

    “800...万?”

    我瞠目结舌。

    “这是可以被意识到的失踪,你明白吗?像冉祈这样的,是另一种方式,他就像是,被抹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