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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院子里突发意外,可是吓坏了不少人。
有人吓得直叫唤,有人挤着推着进去看热闹,也有人喊着快救人啊。
何熙在外围站着,并不能看见里面的事情,也吓了一跳,连忙往里挤,想要看看能帮忙吗?
这是一条人命啊!
好在没走几步就听见里面的人喊:“醒了,醒过来了,没死!”
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议论声立刻嗡嗡嗡的响了起来:“这也过分了,把人逼成这样。”“这应该给换了吧。都要出人命了。”“谁知道呢,何国利可不是好说话的。”
何熙这会儿已经站在了大门口,就瞧见门柱上和地上一摊血,于国富被扶到了椅子上摊着,有人拿了白棉布正给他堵额头上的血窟窿,只是流的太厉害了,布放上去就一下子湿透了。
二婶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来的,从何国利家的厨房里风风火火出来喊了一声:“让开!”
包扎的人吓了一跳,连忙退了一步,就瞧见她抓了一把草木灰,直接盖在了于国富的伤口上。
草木灰的烟让大家都咳嗽了几下,不过好在,血止住了。
二婶这才一把扯过来棉布条,给他包了起来,然后说:“这样不行,你还是去镇医院看看,别破伤风了。”
二婶话落,那边一直没吭声的何家人才开口:“是啊,这伤口太厉害了。你说你,就这么点事,值当的吗?这幸亏没事,要是有事,你多亏,我们多亏!”
说话的是何安,是何国利的二儿子,跟何勇完全两个类型。
何勇是无赖,何安是个笑面虎。
他说话温和有礼,好像跟你是朋友一样。但这老虎是咬人的,刚刚说给于国富打六折的就是他。
不过这种时候,态度再好也没用,于国富现在脸色苍白,感觉呼吸也有点困难,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他就问一句话:“不值当?这是我们村的全部家当,我今天哪里也不去,就问你,怎么解决?”
何勇立时就想骂,倒是何安一把拽住他了:“哎呀你真是牛脾气。你先去治疗吧,我们找人给你修,修不好给你换成了吧。”
说着,使了眼色让人把于国富弄走,没想到于国富却不停地摆手:“别动我,我知道你家里就有个仓库,你现在就把新机器拿出来交给我们,否则我不走!你信不信我还敢再撞一次?”
何勇都快跳起来了:“你这是无赖!”
于国富怒问:“我无赖!你们家才是无赖!”
他说完,干脆抬起手,直接一划拉,将刚刚二婶给他包扎的棉布扯了下来,甚至还用手使劲搓了一下,原本被草木灰覆盖着,已经止血的伤口立刻崩裂开,血呼啦一下子,又流了下来。
他就这么一脸血的盯着何家人。
饶是何勇无赖惯了,被他看的也心头发毛,忍不住跟何安说:“这怎么办?”
何安其实是不想开这个头的,毕竟一个开了,后面还有七八家呢。都过来怎么办?可眼前于国富显然是不要命了,真要是惹上官司,那这买卖也别干了。
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看向堂屋,事儿一出,何国利就进屋去了,他在等何国利的命令,这事儿也只有何国利能做主。
果不其然,何国利也害怕人命官司,不一时,就听他吼了一声:“何勇,去开库,给他们新的,派人去把坏的取回来。”
这么长时间,于国富就那么任由血流着,阴恻恻地看着他们,何勇早就吓破胆了,一听何国利的命令,立刻应了一声,连忙往库里走。
于国富也不敢松口气,而是直着脖子,用最后的声音怒吼了一声:“快去!”
两个他们村的人连忙匆匆忙忙跟着何勇走了,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个跑过来说:“两台新的。都给我们了。”
于国富听了这话,那口气一下子就懈了,人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一群人又是吓了一跳,连抱带抬的将他弄出了何家。何熙就瞧着他们直接将于国富放在了找来的牛车上,就这么拉走了。
何熙看着只觉得唏嘘,为于国富这样的村干部,也为何家这样的玩意。
李仲国恨恨地说:“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的。”
何熙点点头,就这种售后,用不了多久就不行的。只是维修的事儿还要立刻宣传一下,别又有人为了换泵出事。但还要避免一件事——何国利的泵便宜,跑到她这里来修,那就是为他人做衣裳了。
倒是李仲国,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何熙瞧见,是何勇大概从仓库回来了,刚好看见他们。
何勇心情这会儿很不好,好泵和坏泵一个价钱吗?换出去的都是钱啊。
一瞧到何熙,他立时瞪了眼:“我说怎么于国富闹腾,你们挑唆的吧!何晴晴,你别忘了你也是何家人!你们这么干,不怕祖宗找你!”
何熙都乐了:“我出生你们一天都没养过,还让我当了两年小保姆,哪个祖宗来了,我还得问问他们怎么教育的儿孙。我怕祖宗也羞愧,生了你们这种东西!”
何勇气死了!往前走两步就想动手,他早就想捏碎了这丫头的嘴!
李仲国连忙挡在前面,那边何安也瞧见了,跑过来一把拽住了何勇,将他往回拉,何熙听见何勇喊:“你拦我干什么?撞墙的不能惹,这个死丫头还不能惹吗?她是个什么东西,亲爸都不要,她妈不要脸自己生下来的……”
何熙眯了眯眼。
何安直接捂住他的嘴,叫了旁边人将人拉回去了。
何安居然还冲她喊了声:“大妹!”
他笑眯眯的,叫的也亲热:“你别跟你大哥一般见识,他就是个混不吝。我让我爸说他。你回来我也没见你,过得挺好啊?”
何家人各有特色,何国利狡诈,何勇鲁莽,这个何安则是心里奸。
何熙没吭声,听他说,果不其然,何安又说了:“今天你也看到了,我们真没想到,镇维修厂水平这么差,居然修不了,当时说的可好听呢。你看,现在庄稼旱的这么厉害,这是农民的命啊,要是真旱死了,明天怎么活啊。”
“我知道你厉害,能修理机器,要不我们给你钱,你帮帮忙吧。总不能看着他们没路走!”
何安这是倒打一耙,给何熙扣上了个大帽子,好像她不修,就是她让别人浇不了地一样!
本来这里乱糟糟的,就有不少小王村和大杨树村看热闹的人,瞧见他们冲突就停下接着看热闹了。
这会儿大家都目光炯炯的看着何熙,等着她回答。
李仲国和二婶他们都急了,想说话,没想到何熙笑着回答:“成啊,你们写下条款以后不卖泵了,再把截我们的损失赔了,维修费出了,我保证修好。”
何安原本想将军,哪里想到何熙倒是敢开口,他一下子卡了壳。
就听见二婶在旁边大声讥讽道:“明明是你们的泵你们修不了,害了那么多村,却往我们晴晴头上推。我们晴晴大度,为了村民不跟你计较,你倒是出钱啊。”
“怎么?你们挣钱,我们免费修,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二婶不但嘴巴厉害,嗓门也大,立时大家哈哈笑起来,“就是,太不要脸了!”“我看出来了,何家人就是无赖!”
何安本来还笑眯眯的,这会儿也顶不住了,连忙说:“我不是这意思,不行就算了,你们赶快回去吧,天晚了!”
何熙笑笑说:“不是这意思就好。”
然后扭头就走了,李仲国不想走,还扯了他一把。
李仲国气得不得了:“他们太无耻了!你拉我干什么?”
“你跟他打一架?你信不信,你敢招呼一下,他就敢躺在地上不动了,然后讹诈上你,让我们帮他解决这次事情。”
李仲国目瞪口呆:“这么……这么阴啊!”
何熙从14岁没了爸爸,见过世间的美好,更多的见过人性的丑陋,什么人什么样她早就一一尝试过了。
她肯定的说:“就是这样。面上狠的人坏也有限,心里狠的人才最可怕。”
李仲国心有余悸,可又生气:“就这么放过他们?”
何熙笑:“怎么会,教给你个更出气的法子。”
李仲国瞪大了眼睛,“什么?”
何熙小声说:“你明天去宣传一下吧,我不是记了那八家的地址吗?去找他们,就说于国富昨天换了两台新泵回去,如果有坏的,富强水泵都给换新的。”
李仲国愣了一下,就举起了大拇指:“晴晴,还是你厉害!”
不过李仲国走的时候还扭头看看,恰好看见何安明明笑眯眯的看着何熙,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温度,他打了个寒战,心想:明天让你赔掉腚。
倒是何安,见何熙没影了,就进屋去了。
这会儿人已经走完了,大门都关了,他妈和他嫂子、侄子侄女早就回屋睡觉了,何国利和何勇还在堂屋,不过谁也不说话。
他一进门,何勇就没好气地说:“爸,瞧瞧,我们家大功臣来了,早就说把人打走了,他非要跟人唠嗑,这好了,一台新泵1400成本,还不算运费安装,一台坏泵,就算修好了,也要打五折,就这么给人换出去了。还两台!”
何勇遇事往别人身上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安压根不意外,他倒是镇定:“不止两台,于国富这事儿一出,其他肯定过来。我记得咱们有十六台没解决。”
何勇直接站起来了,“你都换?你疯了!”何勇压根不干,“那可是十六台,去了今天于国利的两台,还有十四台,都换出去了,咱们留下这些坏的怎么办?”
何安有自己的主意:“爸,根本瞒不住。不如你们用新泵安抚,我明天去趟江城,用重金砸个最厉害的维修人员过来,让他先修好换下来的,这些旧的就当机动的,以后坏了直接换,让技术员周末两边跑,来了统一修理就是了。农忙就到六月,过了这一阵,咱们就周转开了。”
何勇直接喊了:“你知道十几台水泵多少钱?再说,这样换来送去的成本有多高!”
“这是一时的,这是长远买卖,钱可以再赚!”
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而且,咱们有个好处,当初何晴晴把张庄镇能卖的都卖了,咱们的客户大部分都在别的镇,消息传递慢。咱们有时间差!”
何勇哼了一声:“你那么有本事,你怎么不这次带回来人啊。”
何安也遗憾:“这次大伯出事了,说好的厂长飞了,还被上级领导当众说作风有问题,他忙着疏通呢,哪里有空,不过这两天怎么也结束了,就算升不上去,也是副厂长,介绍个人修理机器还不是简单?”
何勇并不看好这法子:“反正我不同意。”
何安才不管他同意吗?他看得是何国利。
何国利也有点犹豫,半天没吭声,何安急的不得了:“爸,这事儿得快!今天何晴晴在呢,她可不是善茬,万一都来了,咱就彻底没办法了。”
何国利自然知道这样稳妥,可是赔钱!一台机器进价1400,运输50,安装又要十块钱,他们卖1800,一台就挣340。
他们才卖了23个村,一共挣了八千块。这十几台机器,成本就一万多,那是赔掉腚了。
他别说本钱,连家里开零配件厂的钱也得赔进去!
他真舍不得:“这损失太大了!”
“爸!”何安心急如焚,直接说:“这样还有救,要是拖着,哪个村里没有敢死的,早晚都得赔出去!”
何国利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忍不住狠狠地说:“都是何晴晴,她带了个什么头!”可终究还是应了,“你不用去,明早你就去邮局给你大伯打电话,让他甭管什么事,先重金请个维修工人来。一天十块,五十块,我都付!”
何安立刻高兴了,连忙说:“好!一早我就去,一到上班点我就打!”
倒是何熙回去后,还是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写在了日记上,顺便整理出来了这一天人们提出的问题。
这些问题有些是脑袋里的资料就能解决的,但很多问题,却不能靠资料,还有经验。
好在她从小长在维修厂里,耳濡目染,外加上过手,又是专业人士,经验理论丰富,都能够解决。
这么一写就是半夜,等着第二天自然睡了个懒觉,出来吃早饭的时候,全家就剩下她和李一民了。
李一民正在院子里看书,何熙过去瞧了瞧,居然是高中数学,她问:“哥,你怎么看起来这个来了?”
李一民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不过发现已经暴露了,就放弃了,他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想偷偷学呢,让你瞧见了。”
何熙奇怪:“学习干什么偷摸?”
李一民摸摸鼻子:“不是当初我爸让我考大学,我说什么都不干吗?现在再学,总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晴晴,我还是感觉到了,学习的重要性。你看你懂了知识,就能帮助咱们村摆脱困境,带着我们挣钱。我这些天看着,总觉得自己欠缺太多了。”
“你看,我接待人虽然可以,可我压根不懂专业知识,只能照本宣科。我想这样是不对的,我应该成为专家,才能更好的干好这件事。也能更好的帮你。”
“所以,我想参加高考。”
何熙哪里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正能量,不过这是好事,她笑着说:“我支持,不过不一定是发动机,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这才走得远。”
就如她虽然研发能力不好,可她从小泡在维修厂,她就是喜欢才读这个的,否则她怎么可能看遍本专业资料呢。
李一民点头:“我知道。不过你别告诉其他人,等我有把握了再说。”
何熙点头答应,才又问:“其他人呢?”
李一民就说:“我爸去地里看着了,季军跟着他师父。老二昨晚就跑了,说是找兄弟去了。我妈和奶奶去镇里赶集,今天初一,大集。”
何熙知道,宣传去了呗。
的确是这样,李仲国也就是在何熙面前显得有点生涩,其实也是张庄镇上的活跃分子。
要不怎么认识老七,怎么弄来红星奶粉?他有的是本事呢。
何熙放心的很,扭头接着干活去了。
倒是如今镇子上,可热闹了。
李仲国心里是有战术的,刚刚让那些坏了泵的人去挤兑,太简单了,要想让富强水泵的恶心事人人皆知,还得靠宣传。
他昨晚怎么也睡不着,连夜就爬起来骑着自行车去镇里,找了自己的几位好兄弟,就兵分两路。
一路是通知所有本镇那些买了富强水泵却坏了的村,赶紧去换,晚了啥也没有了。何国利已经松口了,不信去问聚贤镇下山村的于国富,他还在镇医院躺着呢。剩下的今天坐着最早的一班客车去了隔壁镇通知去了。
一路就找了他们几个里面有文化的那个,编了个顺口溜,一个小孩给两块水果糖,让他们满集市喊去。
这镇里的大集,每逢初一十五才有,可是镇上最热闹的日子,但凡没事的,不管买不买东西,都要来逛逛,凑个热闹的。
槐花村的张梅就带着孩子出来逛集市,从去年开始,村里的妇女一起组织起来养鸡。
她是最能干的,这一年足足攒了百十块钱。
她家里的大妮子马上要过生日了,早就想要一件花褂子,本来今年旱的厉害,地里的庄稼眼看着要颗粒无收,她就狠心拒绝了,总要留点钱。
没想到,小李村的何晴晴居然研究出水泵了。
村子里按上水泵,地里再也不旱了,她瞧过了,因为小李村赶了工期,在抽穗灌浆前就浇上了水,今年收成肯定没问题。
她放心了,自然也就答应给孩子买花布做衣服。
上个月有人说,有人从别的地方倒卖了一批花布头,在集市上卖,又漂亮又便宜,还不用布票,她今天就冲着这个来的。
卖布的忒显眼,到了地方她就发现了,那人铺了好大的摊子,地上放着成山一般花布头,看的眼花缭乱,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抢了,她直接跟大妮子说:“看着你弟妹,我去买布。”
说完,也跟着冲了进去。
白色的不耐脏,粉色的漂亮,红色的喜气,蓝色的鲜亮,暗红色的可以自己留一块,黑色的给老婆婆做件衫子……
手疾眼快的同时,她还分了神去看孩子,发现大妮子带着三个弟妹正跟镇上的小孩跳皮筋呢,也就放了心,接着翻找起来。
等着结束,她手里足足抱了六七块,付了钱后,就喊孩子:“大妮,走了。”
大妮和几个孩子高高兴兴地过来了,还唱着歌:“柳河村富强泵,卖的时候真便宜,一台泵少两百,质量还和晴天同。谁能想付钱后,服务完全不一样。晴天泵管售后,维修保养样样好,毛病大毛病小,人家都能全修好。富强泵都不管,坏了就请维修厂,大鱼大肉吃光光,坏的还是没修好。再问就开始耍赖,庄稼完全卷了叶,几千块钱打水漂,逼着于国富撞了墙……”
张梅都吓一跳:“谁教你们的?”
大妮就说:“都这么唱呢,妈,咱们幸亏买的晴天泵,听说那个于国富脑袋上拳头大的一个洞,不知道能活吗!这柳河村太可恶了。”
张梅也后怕:“可不是。真是太可恶了,那么贵的东西,怎么能不管呢。这是逼死人啊。”
这一天,无数孩子唱着歌,就把这事儿宣传到了张庄镇的边边角角。当然,逛大集的又不是只有本地人,譬如关心于国富来的聚贤镇的人,想要换泵来的其他庄的人,总之这事儿是宣扬出去了。
不过,这会儿于国利并不知道,他现在愁的是另外的事儿——他家一大早就被围了。
天刚亮,原先买过富强水泵的村子,陆陆续续就上门了。
而且不是一个村来一个,是一来十来个人,赶着牛车,带着老弱妇孺,到了他这里,就把人放院子里了。
话说的也明白。
譬如这位,小山村的村长:“我们村的水泵坏了五天了,你们找的维修厂的人也来看过了,鸡也杀了,鱼也宰了,酒也开了,半点用没有,现在还不能启动呢。”
“我听说你给于国富换了新的,我也不要修了,你直接给我换台新的吧。否则,这地已经分配了,花了钱浇不了地,我也没办法,你自己跟他们说。”
何国利一看,院子里站着四五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就是那种动一动都颤悠的,现在都看着他呢。
为首的一个牙齿都没了,可话却说得清楚:“庄稼就是命,庄稼浇不上就要要饭了,我这么大岁数也走不动了,还不如趁着现在有口热饭,撞死算了。”
这就是威胁!
何国利脑袋上青筋直跳,一边心里叹息何安说对了,一边周旋:“我们合作的好好的,这么干不道义吧。”
小山村的村长冷笑道:“什么好好的,是我们把钱送给你,你收的好好的。我们的死活你是不管。”
何国利说:“我这不是找维修厂吗?”
对方直接怒吼了:“我们的麦子已经卷叶了,再不浇就旱死了,你请人人呢?多久能到能修?你既然卖了泵,就得负责,你修不了,卖个屁!我跟你说何国利,你给我换了,别耽误我浇地,我不找你。你要是拖着不换,我们村跟你没完!”
“你等着进去吧。”
何家人这会儿都一脸愁色。
若是昨天,何勇肯定要上去骂两句,但昨天于国富当着他的面撞墙了,幸亏没死人,要是死人了,恐怕他也要进去。
而眼前几位,显然就是奔着撞墙来的,他再莽撞也知道不能刺激,只能干看着——何安去镇上打电话了,也不在家,没人商量。
他愁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屋外一片安静,小山村的村长也不着急,等着何国利抉择。
何国利叹口气,就准备先换了这家的,解决一家是一家。
就这个当口,就听见有人吼了一声:“何国利,你赶紧给我换泵,否则闹出人命来,你得赔命!”
何国利只觉得额头青筋一跳,刚刚舒服点,这会儿脑袋又疼了。
他抬头一看,进来的则是不远处转山村的村支书郭勇。这家伙长得五大三粗,还光着头,一看就不好惹。
而且,他可不是说着玩的,他进来后,转山村的人随后就抬了两个担架进来,也不停在院子里,而是直冲冲地就往堂屋里走!
何勇听见声音,就迎了出去,一瞧见担架上的人,立刻就喊了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这人已经病成这样了,你们不治病,抬过来干什么!”
郭勇一听就说:“干什么!发丧!你要是不给我换泵,人就放在这里了,你得伺候,什么时候你换了,我们就接走!要是人没了,你等着进局子吧。”
说完,抬着担架的两个人直接将何勇撞开了,进门就砰地一声,将人放在了堂屋的正中央,何国利的眼前。
何国利打眼一看,这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就这几天的事儿,要是真放这里,那可是说不清楚,他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郭勇仿佛没事人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堂屋的板凳上,也不提要求,直接抽起来旱烟。
烟叶呛人,不一时,地上躺着的就咳咳咳大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都吐出来了。
小山村的村长忍不住问:“这不是肺病吧!”
郭勇就笑了:“怎么不是?不过没事,一般传染不上。”
这话一出,小山村的村长就跳了起来,连忙跑出去等着了。
何国利是气得浑身发抖:“还不把人抬出去?!”
可他的声音一落,没等何勇何安动手,郭勇已经站起来了,他一个人顶两个,谁能打得过他。
更何况,他还说呢:“何国利,我跟你说,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们村泵坏了那么多天了,明天的粮食吃不上,也是活不好。你敢动,我就敢拼命。你试试?”
何国利还能说什么?
只是没答应呢,就听见外面有人跑过来喊:“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过来了!”
他家就在村东头,离着村口很近。
说话间,打头的已经进了门,没有意外,都是曾经在他手上买过泵的人,当初他们来的时候,何国利是见一个高兴一次,可现在,看见他们就难受。
但这些人可不管他,每个都带了十几个人来,这十几个人中,都是老弱病残,整个屋子里顿时就吵嚷一片。
病号不停地咳嗽,小孩不停地哭,妇女在吵架,男人们撸着袖子要干仗!
但所有乱七八糟的声音汇成一句话,就是何国利,我们要换泵!
这哪里是他的财神爷,这现在都成了催命鬼!
这是柳河村,都是姓何的,他倒是可以让人打出去,可打出去就完了吗?这些人为了泵命都可以不要了,是会天天日日月月年年的缠着你的。
这就是他的家,他的根,他能去哪儿?
而且,人越来越多,开始只是张庄镇的村子过来了,但随后,仿佛约好了一样,周边聚贤镇等几个镇上的村落居然同时赶到了!
家里塞得满满当当,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必须换!
何勇也受不了了,小声催着何安:“不都说好换了吗?怎么咱爸又不换了?”
何国强那边不知道有什么事,一直没人接电话,何安等了好几个小时才打通,这会刚赶回来。
他喘着粗气,看着屋子里外这么多人,回答何勇的就一句话,“晚了!”
何勇不解:“怎么完了,我们换就是了。”
何安本来设想的挺好,只觉得这事儿一切都在掌握中,可现在,他只觉得浑身发凉:“你数过吗?这是有多少个村子,我怎么瞧着临镇的都过来了,坏了多少台机器?”
何勇压根没这个意识,张口问:“多少!”
何安却是比他精明,从卖泵开始,对一切信息都记在脑子里,这些村长支书他都认识!
他说:“这里面八个村子,所有有坏泵的都来了,一共14台,可咱们家库房里一共只有十台泵。”他扭过头,脸色灰白:“就算换,也不够啊!”
何勇本来还觉得能托底,虽然不喜欢何安的处理方法,可他也承认,这个弟弟比他聪明,有城府。
他奶奶他爸都说:“何安像大伯何国强。”
可现在,那层依靠猛然没了,他整个人都吓坏了,往日的跋扈陡然不见,脸上都是害怕,冷汗已经出来了:“那怎么办?江城那边能快发货吗?”
“江城跨省,订货到发过来要一个星期!”
“咱就答应,让他们再等等不行吗?”何勇再问。
何安惨笑:“你觉得可能吗?一个星期,麦子都旱死了。”
何勇终于意识到这次栽定了,原本还理直气壮的,这会儿一下子委顿下来,“那怎么办?咱爸知道吗?”
何安点头:“肯定是知道,才不松口的。这人来的太邪乎了,外镇的怎么也这么快?而且一个不缺?”
何勇哼了一声:“肯定是何晴晴!”
何安也觉得是,不过这会儿没时间骂人,他想了想将自家两岁的小侄女拉过来了,“去把你爷爷叫进来。”
不多时,小侄女就把人带回来了。一进门,何国利就把房间门关了,小声说:“怎么办?人来的这么齐,机器不够啊。”
何勇干脆说:“要不就这么赖着吧!”
何安直接问:“那个肺痨你让他死在这儿?”
何勇就卡壳了,“你有办法你说啊。”
何安就说:“一村一台,多了等着。”
这也成,公平,谁也说不出什么。
何国利想想也点了头,不过他是不愿意去跟这群人再纠缠了,只能何安硬着头皮出去,他一露面,立时有人问:“你们到底换不换?”
何安就笑了:“换,怎么可能不换,我们这不是商量办法吗?这天旱的厉害,大家都缺水是真的,可我们库存有限,全换了不够啊。我就想了个办法,一个村先换一台,剩下的,等着下批到了立刻给换上。”
小山村的村长和转山村的郭勇,立刻就站起来了。
不过却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换一台有什么用,村里的地还是有人浇不上,回去怎么交代?让谁家的地旱着等下一轮?”
这声音一出,本来站起来的小山村村长和转山村的郭勇,又坐下了。
都是村干部,能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吗?要是修不好,村里人能把祖坟给你扒了。换一台压根没用。
还有人立时将大门堵住了:“谁也不能走,必须将机器拉过来,给我们所有人都换上。”
何安往那儿一看,是个长得挺奸诈的年轻人,一双三角眼,怎么看都不是好人。
这会儿他堵在大门口还说呢:“都是乡亲,地里的庄稼都旱着呢,咱们拧成一条绳,就都能浇上地,庄稼就是命啊!”
“再说,他们家这质量,日后还有的坏呢,这次不一条心,下次他肯定不给修!”
他显然有号召力,这么一说,大家都点头,饶是何安笑面虎的性子,也恼火的不得了。
可偏偏这群人就是不松口,眼见着太阳西沉,中间生肺病的那位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听起来随时都要断气的样,而其他的老人孩子,哪个都不好伺候。还有这百八十人的伙食问题,也是大问题。
何安又想了几个法子,譬如打条子,譬如轮换制,说的口干舌燥,也没用,甚至这群人后来干脆都不搭理他了,只让那个三角眼说话,那自然没得谈。
而那个三角眼东奔西跑,跟各个村的村长不知道串通什么,显然有大动作。
何家人却是干靠着半点办法没有,里屋里何国利他媳妇和何勇的媳妇一个劲儿的担心的抹眼泪,何勇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满屋子转悠,饶是何国利平日里那么镇定,手里的茶壶也没塞进过嘴里。
就在这时,三角眼突然冲着里屋走过来。
何安只觉得眼皮子一跳,他知道关键时候到了,果不其然,他一开门,三角眼就奸笑着说:“你们在屋子里孵蛋呢,这么久!想好办法了吗?弄不来新机器,我们倒是有个办法。”
何安忍着怒火问:“你们有什么要求?”
三角眼哼哼笑着:“简单啊,我们所有机器都不要了,你把钱退给我们,就算我们倒霉了,我们拿钱去买别家的去!”
这声音一落,哐当一声,后面就响起了清脆的东西落地声音,何安扭头一看,他爸刚换的新茶壶又摔了!
饶是何国利好涵养,这会儿也忍不住了,怒吼了一句:“买别家?何晴晴家吗?休想!”
何勇也是急赤白脸的:“你就是何晴晴派来的吧,我告诉你,退没门!”
三角眼冷了脸:“怎么,修不好也不给换,还不能退,你真当自己是地头一霸呢,真不好意思,我告诉你们,我这是给你们机会,我来的时候留下话了,六点不回去,就去报公安了,流氓罪抓人,诈骗你以为不抓人吗?抢劫六毛要枪毙,你们这是好几万了吧。”
饶是何安这次,也惊了。
“你报警了!?”
三角眼笑:“从镇里往柳河村过来要两个小时,现在六点整,你们两个小时内解决不了,就等着坐牢吃枪子吧。”
说完,三角眼扭头就回去坐着了。
何安扭头,何勇问:“怎么办?”
何安平日里主意多的是,可这会儿却什么都不敢说了,这个决定太大了,他做不了主。他也问:“怎么办?”
何国利面色晦暗地瞧着两个儿子,许久叹了口气,“我活了四十五岁,生了两个儿子,居然输给了个丫头片子。呵……呵呵!”
何勇吓坏了,他没见过他爸这样:“爸,你没事儿吧。”
何国利惨笑:“你觉得呢!何晴晴设了这么大个局,会让我们好过吗?咱们家这次完蛋了。我能好吗?”
何安和何勇心里都难受,说不出话来,半天,何国利才叹口气:“就这样吧,总比进去强,何安你去请何晴晴来。她不是昨天说要赔罪,要维修费,要我们以后不卖泵吗?答应她!”
不过没走几步,就被何国利叫住了:“等会儿,何勇也去,你得罪过她几次,给她好好赔礼道歉,跪也好哭也好,把她一定请来!她要是觉得不够,来了我给她道歉!你告诉她,我愿意!”
何勇心里是不愿意的,“爸!至于吗?”
何国利突然吼了起来:“要不怎么办?进局子?!你去?!”
何勇直接骂了一声:“艹!”
这天,李家人吃完晚饭,李仲国才匆匆忙忙回来,一进门就冲着何熙说:“来了!”
李大壮几位长辈都一头雾水,“什么来了?”
何熙还没回答,就听见有人敲门:“你好,何晴晴在家吗?我是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