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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筹备的事情终于忙得差不多了,新找的房子也已布置齐全了;恺福这才有时间坐下来同许叔彤、阿绵二人细讲婚礼的事情。
许叔彤看过了宾客名单,将几个名字圈了出来。
“这几位就不必要请了吧,原本只打算请几位亲近的朋友老师做个见证;我跟唐小姐提过了呀。”许叔彤推了推新配的眼镜,盯着恺福。
“帖子都发出去了。”恺福为难地说道。
“唐小姐,多少也要先与我商议一下吧。”许叔彤有些不悦。
恺福干抿了下嘴,拿起被叔彤圈画过的名单,看了看,又道:“这几位原本也不是咱们要请的,起先我同先生一样,也只派了少许帖子。可,这几位是他们自己打电话来要参加的。若是我拒绝了,恐怕会对先生很不好。所以……”
阿绵见状,也拿起名单看了看,问道:“圈出来的这些人都是谁?阿彤怎么不愿意请他们呢?”
恺福回道:“这些都是当局一些官员……”恺福咬了咬嘴,又道:“许先生,前几天吃饭时,你跟我二哥讲要做一个经济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许叔彤自然知晓她说这话的目的,只是心中仍然有些不快,便不再答话。
恺福道:“先生既是已经打算好了要留在北京,那同他们结识一下,也不算坏事吧?况且,先生也说了,学经济最主要的是经世济民,那么若是这些官员向先生来讨教经济民生问题,那先生答还是不答呢?”
叔彤听她这样讲,便知她定是不肯将这些人拒之门外了。既是话不投机,便干脆不理,他站起身来,背了手进了里间。
恺福有些讪讪的,阿绵忙拉住她的手,道:“大小姐别生气,一切尽管按大小姐安排的来。”
恺福回道:“阿绵姐姐,你有什么想法吗?”
阿绵道:“西式婚礼嘛,我同叔彤都不情愿太繁琐,不要什么枝枝节节的,只求一切能简单些。”
恺福道:“这是自然的,这是一开始就已经交代给我的,我自然是照办的。”说罢,便将婚礼的安排同阿绵讲了讲:“两位走完红毯,证婚人致辞,宣誓完,这样就结束了,也不会同宾客应付太多。”
阿绵点点头,说道:“大小姐真地为了我们的事费心了。”
恺福原本兴致盎然,有心想借筹备婚礼一事向老太爷展露一下才干;没想到却被许叔彤埋怨一通,便立时萎靡起来。
阿绵又留恺福吃午饭,恺福无精打采地摇摇头,一句话没说便走了出去。
阿绵便骂许叔彤道:“伊大小姐么,年纪轻轻,心又蛮好,耐讲这话是啥个意思?真真气煞人!”
“伊年纪轻轻,我才不想伊将路走偏了。”
“瞎七搭八,都像耐末似的,跟官府对着干才叫不走偏?才叫正道?”
“我勿高兴搭耐讲,耐明白什么?”
“耐不高兴搭我讲,我不高兴搭耐讲唻!”
恺福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许家,阿珍又来报说账房要她去销账。恺福等人刚踏进前院门,恰巧遇到两位老太爷同一行人走来。恺福无处可躲,只好低头垂首站在一旁。
“干嘛去?”唐老太爷问。
“去账房。”
“准备得怎么样了?”唐老太爷又问。
“挺好的。”恺福没精打采地回道。
“嗯,忙去吧。”老太爷没多讲什么,一甩手便将她打发了。
“你这个孙女,小小年纪,倒是很能干,连婚礼都搞得定。”陈世修笑道。
“不历练,什么都不会。到时候被人卖了,连数钱的力气都没有。”唐云昌道。
“从你嘴里说不出一句好话来!”陈世修气道。
正闲聊着,那边小厮跑来报说:“回太爷们,铃木教授和许教授已经到了飞鹤厅了。”
陈世修忙道:“走吧。别让他们两位等着。”
琮中却问:“太爷,还去不去喊宁哥儿了?”
允宁到底没去赴宴,却也没落得清净。
陈太太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进门便找允宁。
茉莉陪着笑道:“回太太,今儿宁哥儿说有些困乏了,这会还在睡觉呢!”
陈太太听这话,又喝道:“把那糊涂东西给我喊起来。”
茉莉和铃兰不敢怠慢,连忙进到卧房去唤允宁,允宁睡得正香,被硬生生地喊起来,心情十分不爽,铃兰赶紧劝道:“爷,太太来了,让你过去回话呢!快些去吧!”
允宁只好简单收整了一下,出到外间,见陈太太板着脸,他也懒得问。铃兰与茉莉则见架势不妙,便关了门出去,站在外面台阶上,守着不让人靠近。
“你真是糊涂!”陈太太颤声骂道。
“母亲大人,什么事儿啊,这样动怒?”允宁却不甚在意。
“你还嫌闯的祸事不够多么!还嫌咱们家不够丢人!”陈太太压低了嗓音,语气却狠。
“这话什么意思?”允宁猛地抬起头,拧眉问道。
“我问你,那个紫柔是什么来头?你最近与她走得也忒近了些吧!我可提醒你一句,她同你平日里沾惹的交际花不同,到时候甩不开,平白无故地添麻烦!”
允宁一听,气得冷笑起来,道:“这不牢母亲大人操心。我真心把她当成朋友,却不明白怎么竟添了麻烦了!想来是母亲大人最近跟着别府里的人走近了,讲话也变得这样难听了!”
陈太太被允宁回怼了两句,气得越发发抖,“噌”地站起来,指着允宁道:“刚经历过的事你竟忘了,你在女人身上吃的亏还少吗?还是这般不觉悟!”
允宁努了嘴,靠在椅背上,仰头闭目,任打任骂,不再理会陈太太。
陈太太见状,只有长叹一口气,又道:“好好好,我是说不得你了,你也不用这副神情,自己造的业总归自己填,有你后悔的一天!”
“好!我等着那一天!”允宁果断地回道。
陈太太碰了这么大一个钉子,连着冷笑几声,仍是怒气冲冲地走了。
允宁心道:“这一定是唐府的人在背后乱嚼舌根,实在可恶!”越想越气,一挥手将手边小桌上的茶杯摔了个粉粹。
下人听到动静,连忙进来。
茉莉道:“爷,老太太让你过去找她吃午饭呢!快去把!”
允宁心知去了又要挨一顿骂,却也不能不去。平复了一番心情,方才出门。
刚出院门,允宁便看着一个身影,躲在不远处的竹林中,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走近一瞧,看清了是紫柔。
“紫柔?”他喊道。
紫柔忙用帕子擦了擦泪,这才转过身来,只见她低垂了头,露出半截玉颈,点点珍珠轻轻颤动,衬着绯红的腮颊和似有若无的几滴泪痕,恰似海棠零落沾疏雨,一半胭脂一半粉。
允宁看到这副楚楚可怜模样,微微有些发怔,只见紫柔勉强笑了笑,道:“让你见笑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允宁连忙喊住她:“等等。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紫柔却不答他,只是说道:“我先走了。”
允宁这才想起,大概是陈太太回去的时候,撞见了紫柔,或许是正在气头上,随口说了几句也不一定。想到这里,他便快步追了上去,问道:“你到这里来找我吗?有何事?”
紫柔方才放慢脚步,说道:“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
“有什么事尽快开口就是了,能帮的我自是一定会帮的。”见她心情不好,允宁口气也温和了许多。
“是……是玉秀的事。”紫柔说道:“报纸上登了许老师婚礼的事情,好多人也已收到了请帖,偏偏玉秀却没收到。虽然……虽然……可毕竟,许老师入狱的时候,玉秀一直在为了他的事四处奔波。所以,玉秀她也很想参加许老师的婚礼,她不图什么回报的,只是想亲自祝福一下许老师。”
“这有何难的,找管事的要一张便是了。”
“我们也托人帮着问了,可是他们说帖子都在唐小姐那里,我想,你们毕竟关系近一些,就想来找你帮帮忙……”
“这有什么难的,我同你一起去要便是了。”允宁想了想,又道:“这会多半在吃饭。”说罢,便喊了个小厮让去问厨房,大小姐在哪里用餐。
那小厮得了令,慌里慌张地跑了,不多久便回来了,说道:“回大爷,今儿午饭,福小姐在点芍院用餐呢!”
允宁又问:“他们家老太太也在吗?”
那小厮道:“大爷怎么糊涂了,午饭向来都是咱们府和那府的老太太、太太们在阁子里一边听戏一边用的呢!”
允宁笑了笑,又吩咐道:“去老太太那说一声,就说我找福小姐有事,待会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是嘞,爷!”那小厮应着,行了礼转身又跑了。
“走吧,咱们去找她。”一路走着,允宁一边问道:“这几日在园子里住的惯不惯?可有人欺负你不曾?昨天的木偶戏有趣地很,你可去看了吗?”
紫柔听着他一连串的问话,只低着头,支吾了两句。
允宁见她这般模样,越发疑心她受了不少欺负。
一踏进“点芍院”,还没等下人过来问礼,允宁便听着从院子里传来一阵训骂的声音。
“谁在骂人呢?”紫柔问道。
允宁心里一沉,继续朝里走,果然是恺福在训丫头,那丫头捂了脸,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求饶。恺福坐在一旁面无颜色,阿珍掐着腰,不住地用手戳着那丫头的脸,边戳边骂。
“恺福?”允宁不忍看下去,喊道。
听到外人进来,阿珍便住了手,忙让人将这丫头拖下去。
“怎么了?这么大火气?犯得着跟她们置气,可怜巴巴的。”允宁皱了眉,有些不悦。
恺福抬眼瞧了瞧允宁,一身长衫;紫柔照旧穿了藕色的锦缎长袄,站在他身后。
恺福心想:“衣服倒是配得很。”
她冷了一张脸,问道:“什么事?”
“许先生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允宁问。
“今儿他们在飞鹤厅吃席,你怎么不去啊,去了不就知道了,倒在这儿问我呢!”恺福一点也没客气。
允宁摸了摸鼻子,又道:“辛苦大小姐,多派张帖子给咱们呗~”
恺福岂有不明白的,她站起来走到允宁面前,学着他的样子,眯了眼,笑道:“宁大少爷急什么呢?还没到给府里人派帖子的时候呢~”说完便进了屋,也没说要这两人进屋坐之类的客套话。
紫柔的眼圈禁不住又红了起来。
允宁也无可奈何,只好好言劝道:“小福脾气大得很,我也奈何不了她。不过,这也没什么打紧,婚礼横竖是咱们办的,回头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