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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办公室,允宁将一沓书签放在里间书房的书桌上,便嘱咐吴秘书说:“查下我的账户里还余多少钱?”
“爷是要取钱?”
允宁叹道:“哪里还敢取钱?爷爷要克扣我薪水,以后咱们是没钱花了。”
“前天才查过,还余不少呢,银元约摸有十万块。爷若是没什么大项,足够用了。”
允宁便将手里的纸袋交给吴秘书,说道:“你把香水送给纤纤,告诉她我如今被家里管得甚严,恐怕一时不会地抽不出时间去看她。”
“是。”吴秘书答应道。
“再去宝昌行把我上周订的胸针取回来。”允宁又吩咐道。
“是。”
允宁仍是研究那份商情报告,一边看,一边随手记下几个商事行业,预备本周开董事会时提出来商讨业务。
正自研读着,又有人来报说:“上海的何先生到了,大家都在六楼会议室呢。”
这位何先生原在袁世凯政府担任财政司司长,又兼任江苏银行总经理,后来因为得罪了两江总督张勋,卸任后自己开办了一家私家银行,只靠着五万元的本钱,短短两年的时间,竟将业务做得十分红火,真可谓是一个奇迹。正因如此,所以南北各大银行都争着请他来为大家讲一讲生意经。
允宁听说何先生到了,欣喜异常,匆匆忙忙便去了会议室,一推门,烟雾浓稠,直呛出泪来。唐家与陈家家规管教得严厉,不许吃烟土,可是雪茄却不禁。两位太爷爱抽,款待客人也多用雪茄,商行每个月都要派船去巴西运来许多雪茄烟、咖啡等物,皆是当地皇室御用的。还有一种马黛茶,此时也拿了出来,招待何先生一行人。这马黛茶据说是当地的神草,味道还是其次,妙就妙在吸茶所用的茶壶甚是有趣,通体用葫芦制成,壶身雕了当地特色的风景奇画,壶边镶着银边,银边下又嵌了许多七彩碎钻。
允宁见此情形,就知道今天谈事情是谈不成了,便挨着唐琮中坐了下来,要了一壶马黛茶,边饮边听大家讲着闲话。
“伊拿着一百块钱要开一百个账户,那也没有办法,只好照办。”何先生挥着雪茄讲着银行最初成立的经历。
“毕竟是何先生,这性情真真是再好也没有的……”
允宁正听得有趣,唐琮中探过身子来讲道:“藤原伏,你可认得?”
“见过几面,怎么?”允宁心里也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事。
“昨儿去了我们家里,死缠着我,说是给露西求情。”
“没想到露西藏得够深的啊!”允宁将心中的担忧提了出来。
琮中冷笑了一声,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我听说,藤原家可是靠着西原家族才起来的。”
“可不是。这不昨儿在我那碰了钉子,今早上曹总长连着打了两通电话催款子。这才几号,就要款子?再说了,铁路那边接着闹了两通命案,哪还收得上钱来?”
“日本人借着欧洲战事,发了不少横财,哪里就能被这么点款子急死了呢?让我说,还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北京形势越来越紧了,段氏上位成功,冯氏又虎视眈眈的,以后啊,咱们有的是脸色瞧了。”
“怎么?”允宁手指一指何先生,说道:“太爷们的意思是?到南方去?”
“总是有这么些个意思。昨儿我们家太爷要我找个地方,咱们好好玩玩,我这正发愁呢。”
“前儿,我听说新上任的江苏总督吴菖给宫里送了二十盆十丈环佩,那花瓣足有三尺,竟能一直垂到地面上,听说小皇帝喜爱的不得了。如今还余了许多,咱们也去讨他几盆,搁在西山园子里,赏菊吃蟹,不是好些?”允宁想了想,提议道。
“这主意倒是不错,趁着还没过中秋呢,先吃几回蟹子。再包上几个堂会,正好我们家老太太这两天还念叨着要听《追鱼》,正可借着这个机会,多请几班戏班子,在家多住几日。”琮中甚是同意。
“妙极,依我看琮哥你便管这花和堂会,我刚好可以请老家人送几箱蟹子、火腿的过来。”
两人盘算半天,越说越是高兴,另外的人喝饱了茶,抽完了烟,纷纷站起身来准备去下馆子。允宁见状便迟疑道:“真是不巧,不知何先生过来,我是早已约好了人了,临时爽约,恐怕……”
当着外人的面,陈裕也不便过多斥责儿子,便只瞪了他一眼,随他去了。
允宁出了会议室,见吴秘书也回来了,便问道:“香水送去了吗?纤纤可说了什么没有?”
吴秘书道:“纤纤小姐正在片场拍戏呢,收到香水,还没来得及回话,便被人围住了……”
允宁听闻,变了脸色道:“怎么,交代你的话没讲?”
“讲了讲了,我一直等着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便悄悄地对纤纤小姐说了爷那番话,恐是当着人的面,纤纤小姐也没说什么,只叫我回来了。”
允宁这才放了心,又问:“胸针呢?”
吴秘书跟在允宁后面进了办公室,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暗红色的丝绒锦盒,说道:“在这里。”
允宁坐下来,打开来看,只见内中赫然躺着一枚嵌满钻石的蝴蝶胸针,正中心三颗鸽血红,熠熠发光。
允宁满脸笑意地点着头,将盒子扣上,又问道:“阿福有打电话过来吗?”
吴秘书摇头道:“没有。”
允宁又问:“昨天让你去查许叔彤的事,怎么样了?”
吴秘书回道:“正要跟爷讲这件事呢!原来那个许叔彤并不是北大的学生,是刚回国任教的一名教员。他的老师,正是日本经济学家铃木一男。”
“这倒是奇怪了,他被抓了去,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允宁笑道,铃木一男是日本帝国大学的经济学教授,大名鼎鼎的。
“听许叔彤的学生讲,铃木教授已经听说了许叔彤被抓的消息,那些学生还说他本人要亲自到北京疏通关系。”
“嗯。”允宁点点头,心想如此甚好,自己不必要费心,最重要的是,恺福也不必跟着掺和了。
允宁看了看手表,已经快11点了,恺福却还没有消息,他心里忽然“咯噔”一跳,心想:“不会出什么事吧。”这样想着,忽然有些不安,拿起电话想打去唐宅问问情形,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由头,只有干巴巴的着急。
吴秘书见状便问道:“爷,您怎么了?”
允宁又看了眼手表,说道:“阿福今天要来找我吃午饭的,怎地到现在还没消息?”
吴秘书笑道:“我想,大小姐每次出门总是有人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恐怕是梳洗打扮的时间久了一些了。”吴秘书跟在允宁身旁,深知女人出门赴约的规律。
这番笑言并未能使允宁的心情放松下来,他扣上话筒,心想:“再等五分钟,若是仍没有消息,一定要打电话去问问情况。”
正担心着,电话便响了。允宁一个跨步走过去,接了起来:“喂。”
“喂……”是恺福的声音:“我在玫瑰餐厅六号包间,你快来。”
允宁舒了一口气,说道:“好,就来。”说罢,便放下电话,对吴秘书说道:“走吧,去玫瑰餐厅。”
吴秘书却皱紧了眉,说道:“爷,您现在还不能去。”
允宁一下愣住了,便问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