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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的池塘边不光有柳树,不远还有一棵高大的泡桐。在炎炎的夏日里,泡桐树那像蒲扇似的宽大叶片,跟池塘里刚开始舒展的荷叶意外的相像。周樱家屋后也有这么一株笔挺高大的泡桐,春天,泡桐的枝桠上便会冒出一个个娇嫩的花骨朵儿,不久,便会开花,到时候满树都是层层叠叠簇拥着的淡紫色和白色的花海,极为壮观。
但泡桐花又是极为脆弱的,因为花朵硕大,所以很轻易就会从枝头掉落,跌落在地上的白紫色花朵不消半个小时便会蔫巴成黄褐色,无比难看。每每此时,周樱总会倍感婉惜。泡桐花有着淡淡的清香,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幽香。而满树的花海所释放的浓郁香味儿在很远就能闻到,多年后周樱每次嗅到这熟悉的味道,仍会贪婪地吸取。这是她最喜欢闻的花香之一,另一种让她沉迷的花香是桂花。
刚开始粘着表哥他们教她钓鱼的时候,她也的确认认真真地蹲在树荫底下眼睛都不眨地观摩过。看他们先给鱼钩穿上鱼饵,然后把竹制的鱼竿绕过脑后,轻松地转动手腕,往前一甩,鱼竿划破空气时传来嗡嗡的回响,鱼竿顶端柔韧的部位随即颤动不止。”咚“的一声轻微的闷响,周樱精心准备的穿在银色鱼钩上的鱼饵立刻沉入水中,隐匿在清凉的池水之下。
接下来就是耐心的等候了,等待的过程对于她来说尤为漫长。但表哥他们却表现得无比沉静,几乎不说话,偶尔兄弟俩会用不大的声调交流几句。长时间的默默等待,周樱早就按捺不了,再然后便会每隔两三分钟问:“大哥,鱼咬了没有?”
“没有。”表哥头都没回
“我刚看浮子都动了啊!”周樱急了
“那是风吹的!”。表哥依然没回头,语气里有了些不耐烦。
“啊?哦······那你们一会鱼咬钩了快点提哈,可别让鱼白吃了食”。周樱一副老成的派头。
“哎呀,你真是操闲心嘞,你先玩去吧。你再在这里吵,今天一条都钓不上来咯。”表哥这回倒是回了头,瞪着她。
一听会钓不上鱼,她立刻噤声,随即老老实实地跑到那棵泡桐树下纳凉去了。
临近傍晚时分,兄妹三人结伴回家,哥哥和弟弟的肩上搭着鱼竿,周樱怀抱着湿漉漉的鱼篓,夕阳在三个孩子的眼睛里投映出绚烂的色彩。
周樱算不上是个漂亮的女孩子,长像既不随父亲,也不随母亲。很小的时候,家里人还经常取笑她:“周樱啊,你头发怎么又黄又卷啊,长得可一点都不随你妈,你看你妈妈的头发多黑!一定是你妈在怀你的时候看多了外国人!哈哈哈哈哈哈······”。
的确,在军营的时候会经常见到前来进行技术指导的俄罗斯军人。父亲所在的是潜艇部队,那时候是会有从俄罗斯远道而来的士兵。他们带过来的用金色锡纸包着的方形巧克力,是那个年代国内极为罕见的零食。
母亲有一头粗黑油亮的头发,跟外婆一样浓密的头发。而周樱打出生起便是一头棕黄的小卷毛,直至成年后依旧如故,丝毫未变,就如她桀骜不驯的性子一般。
周樱有着光洁的大脑门,微翘的鼻头,小小的嘴。两道淡褐色稀疏的眉毛下面是一双略微凹陷的大眼睛,那双眼睛像夏日充盈的湖水,在绚烂的夕阳下慢慢地波动着,闪着光。大部分的时候,那双眼睛都惊奇地瞪着周围的一切,伶俐地倒像是要立刻和人说话!眼睛,恐怕也就是周樱脸上唯一出彩的地方了。
钓完鱼回到家后,表哥他们从屋里拿出一只铁桶提到水井旁,又从井里打了半桶冰凉的水上来,随即提起竹篓,把里面的鱼哗啦啦地往里倒。突然被放出的鱼儿在铁桶里拼命地扭动着身体,企图钻出桶外。它们不停地挣扎,猛烈地扇动尾巴。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很快,这些活蹦乱跳的银色小鱼便成了盘中餐。
父母不在身边的这几年,表哥他们已经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外公做的饭菜不是那么可口,兄弟俩便一开始摸索着自己做饭,后来烹饪技巧也就与日俱增了。
处理好的小鱼被撒了一层盐腌制,表弟往灶膛里填上了焦干的木柴,并娴熟地点着了柴火。表哥从灶台旁边的水桶里舀了两大勺水放入大锅中开始涮锅,等大铁锅清理完毕,锅底已经不再冒水汽冒出的是灼热的青烟的时候,表哥一手从油罐里舀起一大勺澄黄的猪油,一手小心翼翼地隔空托住油勺的底部。“滋滋······”猪油刚接触锅底便被灼出刺耳的爆裂声。
接下来该把腌好的鱼下锅了,他从墙上取出一柄平常外公炼猪油时用来过滤的漏勺,把盆里的银鱼一把搂起,迅速控干水分后利落地把鱼倾倒锅里。“滋滋滋滋”油花迸溅,烟雾骤起。表弟适时褪减了柴火,火苗开始温柔地舔舐着锅底,锅中的鱼在热油的烘焙下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鱼的表皮也逐渐透出金黄迷人的色泽。
周樱在香气中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香啊!太香了!大哥,快好了没塞?”。
“哥,不用添柴了吧?”表弟也从灶台底下探出头,眼睛水汪汪地问到。
“行了行了,马上就好了!你们先去把碗筷摆好,把饭盛出来,我一会再炒个豆角就能吃饭了。”表哥一脸笑意,有条不紊地吩咐着。
那顿晚饭大家都吃得格外满足,外公也对表哥的手艺赞赏有加。表哥和表弟都是长得极为好看的男孩,浓黑有型的眉毛,笔挺的鼻梁,嘴唇红润线条分明。兄弟俩跟她一样,都有着乌黑的大眼睛和明显的双眼皮。笑起来的时候,白晃晃的牙齿格外引人注目。性格方面,反而是她更像男孩。那时候的她总是那么地无畏,个性率真,行为果敢。反而把这兄弟俩衬托得尤为循规蹈矩。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抗争”这句话用在周樱身上简直不能再贴切!长久以来父亲对他严苛的要求和对她看来完全不人道的教育方式,让她在骨子里形成了一种惯性的反抗意识。在父母身边表现得越顺从,在旁的地方便表现得越出格。
跟长大后恐高不同,那时候的她偏爱一切高的地方。田间垒得像碉堡似的秸秆垛,离地好几米高的狭窄水渠,嶙峋粗糙的松树,楼上阳台的边沿等等,无不留下过她的足迹。
她喜欢手脚并用地攀上高耸的秸秆垛顶部,然后再高举双手畅快地尖叫着从上面滑下来。喜欢抽出一根根底部有着整齐划一被镰刀割过的秸秆,抠出田里湿粘的黄泥揉搓成一个个圆润的小球,把秸秆插入小球里做成一支支抖擞的剑,然后跟表哥他们一帮小伙伴玩儿打仗的游戏,把稻草弄得七零八落。
最后她还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从外公家灶台洞里顺来的火柴,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彩,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对一众男孩们提议:“我们来烧火吧!”。同伴们先是面面相觑,再然后眼睛里都开始闪动着跟她眼睛里同样的光彩了,大家异口同声地附和着:“好呀!谁来点?”
“当然是我先来!”周樱咧着嘴,露出了两颗大大的门牙,无比快活地回答。
在田里几经晾晒的秸秆很轻易就被点着了,一阵南风吹来,顿时火势汹汹,青烟四起。冲天的火光无比灼人。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火焰的他们这下可都有些惊慌了,瞬间作鸟兽散,跑回了各自的家。
当晚就有人找上了门,那天晚上周樱和表哥他们早早就上了床,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担心那燃烧的秸秆垛有没有熄灭?会不会引燃另外的秸秆垛?带着这些疑问,三个小家伙逐渐沉沉睡去,白天疯了一整天的劳累在夜晚来势汹汹。
第二天一早,外公把三个小家伙叫到堂屋前又是一顿训。
“你们昨天是不是把李嗲家的禾垛烧了?”外公一脸隐忍的怒火。
“我没点那个大的,只点了一小把!”表哥努力申辩。
“我就点了两下!点着那些,后来我看也灭了。”表弟一脸委屈。
“我点的,不就是个禾垛吗,反正他们又冒么里用!”周樱据理力争。
“怎么冒用啊?那菜园里豆角藤上的绳子不都是用禾杆子拧的啊?那烧灶火不是用这个点火滴啊?牛也可以恰哒!”
“万一你点的火烧到田埂上引到了丝茅草,一路烧到别个房子怎么办?!”外公越说越生气。
三个孩子都怔住了,脑子里开始浮想联翩,房子如果被烧着了是个什么情况?烤红薯和烤玉米倒是见过,喷香的挺好吃。这人要是被烧着了········嘶~~~~周樱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外公,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莫告诉爸爸妈妈听。”
“这次就算哒!以后你要是再带头搞破坏,我就要告诉你爸爸听!你看他以后还会让你来外公家住啵?”。
“晓得啦,不会再烧火咯·······我保证!”想起之前在家的时候惹父亲生气了,动不动一罚跪就是一个小时,膝盖太疼了!想到这点,她再次郑重跟外公保证。
看着面前一向疼爱的外孙女此时既乖巧又怯生生的模样,外公气也不由得消了大半。
“好,记住啊,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太危险了塞!幸亏这次火冒烧开。”
此次'纵火'事件算是告一段落,但她对于火的痴迷就像跟对水的喜爱一样,纵始经过了这次事件,也无损她的兴致。
夏天对于周樱来说是热烈火辣,充满无限生机的。不论是白昼的生动酷热,还是夜晚的安详清凉,对她来说,都有着无法言说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