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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的心中一惊,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宁元,因为宁元所说的,看上去好似是胡搅蛮缠,但其实硬要追究起来,条条件件皆是在理,汝南伯一案,也的确是他失职在先,实在是辨无可辨。
“陛,陛下!”
他泪涕横下,声嘶力竭的喊冤。“陛下,臣并无袒护之意,实在是证据不足,无法直接派人远赴豫州查清事实,臣确有失职之处,但尚情有可原啊!”
宁元白了他一眼,抢在景元帝唱白脸之前开口:“回去待着,听候发落。”
大理寺卿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说话,因为就算是最后群臣反对,陛下没有同意长公主所言,但是按照陛下宠爱长公主的程度来看,他跳出来和长公主作对,现在又被抓住了把柄,说不定会为了出气摘了他的乌纱帽。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合并了,也总比丢官罢爵好吧。
沉思片刻后,大理寺卿起身,灰溜溜的退回到了人群之中。
解决完了大理寺,宁元看向第二跳出来反驳的大臣,内心感叹了一下他的不懂事,宁元又重复了一遍刚说过的话:
“常宗政,你也跪下,本公主有话问你。”
宗政看了一眼,深觉自己无错,跪的更加不服气。
“宗政,你可知罪?”
常宗政头昂的高傲,两手一摊。“臣,何罪之有啊?”
“你不知道自己何罪之有,便是最大的罪过。”
常宗政顿时就被气笑了,心中只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底气更足,避开宁元的眼神。“长公主的三寸不烂之舌,还真是厉害。”
宁元没有理,依旧先是询问。“常宗政觉得,本公主要取消贵族门阀制,取消民不告官,民不告权贵,是倒行逆施?是多此一举?”
宗政理所当然的反问:“难道不是吗?”
宁元没有生气,她颔首,继续追问:“好,那本公主再问你,如果能告,百姓为何要拼死上告。”
“那自然是有冤屈。”
宁元反问:“那若是不能告,这些冤屈怎么办?”
常宗政眉头一皱,惊觉不对,忙改了话头。“长公主说这些话,皆是诡辩,臣不欲与您纠缠在这无解之事上!”
宁元垂眸,没有言语,可下一秒却是抬手,重重给了宗政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父皇和天下万民打的,常宗政说不出来,那本公主替你说,历朝历代,贵族宗亲仗着威势,门阀横行,若想入仕,便要先找个世家依附,一旦傍上,平步青云。”
“这等贵族生来高傲,将人命视若草芥,打死犹如碾死一只蚂蚁,闹市策马,草菅人命,驱赶百姓将土地私自侵占,百姓苦不堪言,告无可告,你告诉我,他们怎么办?本公主只是想要杜绝这样的事继续发生,又有什么不对?”
宗政都被打懵了,今日能站在这上面的,哪个不是朝廷大员,何时体验过被人当众被打脸的屈辱,一时之间连脖子都气红了,却又不敢表露心中怨气。
“长公主此言或的确有理,可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哪个不是如此,若是到了陛下这里开天辟地第一桩,岂非落得打压羞辱的嫌疑?”
宁元差点就又动手了。
“他们哪里就受到了屈辱?哪里就值得寒心了?难道你要告诉本公主,只是因为他不能再随便杀人,杀了要付出代价,所以他觉得寒心?只是因为他不能再将法度视作无物,一旦犯错,也会如百姓般被人举告,所以他觉得屈辱?”
“身为宗政,你对此毫无意见,不作声,不制止,甚至从心里赞同,你说你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这就就是你最大的过错。”
“常宗政!你可也知罪!”
宁元没有道德,但是不代表她不会用道德绑架,她现在就是用一把明着来的刀子割他,他不知罪,就说明他认同上面的话,毫无德行,官声自此灰飞烟灭。
但若是知罪了,照样还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同样不是什么好事,宗政自此,便已经走入了死局,除了无言,无可应对。
见他不说话,宁元开口:“你也一边去,等候发落。”
宁元目光再次流转,落到第三个跳出来反驳的大臣身上,御史台的,职责所在范围,和宁元提议的那些事毫无关系,跟着出来叫嚣的货色。
最烦这种跟风的,哇哇叫就要挨打!
见宁元抬头,那大臣眉间重重一跳,抬手挡了一下,改口改的极快。“回陛下,臣无话可说。”
景元帝:“······”
宁元:“······”
手指蜷缩着收回,宁元心底暗暗唾弃,老东西,跑的倒是挺快。
视线落到最后的右相身上,三朝元老,的确有些风骨,他看向宁元,撩开袍子跪了下去,没有给宁元以权压人去羞辱他的机会。
看戏看了半天,景元帝此时也开了口,他提醒宁元:“小元子,右相三朝元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可打他。”
宁元本来也没想打他,就像景元帝说的,一个大臣能历经三朝,还身居宰相之位,必定是有过人之处,当初户部查清欠款,这位右相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欠款的人。
仅有的一次,还是家中老母亲尚且在世时,九十大寿办完马上就去世了,一连两场寿宴丧礼一起办,没有办法才向户部借了钱,且很快还清。
因此,宁元并未有任何举动,只是淡淡开口:“韩相,你年纪大了,不必跪着回话了。”
可右相并未领情,他本就不吃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套,他从鼻息间哼出重重一声,直接将话说死。
“长公主也不必来问臣,臣甘死,也绝不会同意地丁合一,国家失去最重要的税收来源,四海未平,内里亏空,将来狼烟若是再起,臣便是死,也无颜去见先皇!”
此话一落,景元帝的脸色略难看了些,只是隔着珠帘,看的并不真切,宁元不想与他争执下去,提起裙摆,直直的朝着景元帝跪了下去。
“父皇,地丁合一,意味着少地,无地的农民压力减轻,官府无法私自加税,百姓不会因为害怕要交的税变多而不敢生儿育女,农人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和自由去做有利于我朝的营生,人口增生,意味着兵力充足,父皇英明神武,应知此举百利而无一害。”
景元帝沉思,并未马上点头,可下一瞬,右相却忽然暴起反驳:“陛下!不可啊!人丁税自古以来,一直都是朝廷最大的税收,若是并入田税,和自断活路没有区别!朝廷享天下之养,而长公主殿下!你更是如此,你究竟哪里来的言之凿凿,要取消人丁税!”
宁元再也忍不下去了,她同样起身,大声反驳:
“是谁告诉你,人丁税是最大的税收!你可知,自本公主接管户部,增加了商税后,为国库赚了多少银子!所有官员还清的欠款,足足几百万两!天下商人一个月的所纳税收,就占了从前人丁税一年总数的一半!”
“而本公主一手创办的皇商,更是其中之首,皇商之下,无人可望其项背!几个月交上来的总税额近百万两!余下全部净产,半数上缴国库,半数用于经商。”
“试问,今年一年的人丁税的总数加起来,能到的了本公主皇商的一半吗!韩大相公,你告诉本公主,本公主为什么不能取消人丁税,凭什么没有资格取消!”
右相老迈的身子忽的退后了两步,他举起手指着宁元,刚欲开口,却见于群臣之中,一身双花大红官服的楼商榷忽然走出,他跪在地上,眉眼淡漠,不卑不亢。
“臣赞同长公主殿下所语,恳请陛下,废除人丁税,地丁合一。”
宁安撩开衣摆,跪在了宁元身后,开口道:“儿臣附议。”
宁旬紧随其后。“儿臣也附议。”
刑部尚书走出,跪下:“臣附议!”
户部尚书如今在宁元和宁安的手下,不出来都说不过去,他跪下:“臣附议!”
满朝文武不赞同的人的确占了九成,但唯一赞成的那几个,除了有摄政公主,还有皇子,六部尚书就占了两个,若再继续下去,还会有不少依附于此的大小朝臣出来赞成。
右相不可置信的摇头,看着跪下去的几人,犹如在看乱臣贼子,他神情悲怆,继而朝着景元帝叩首,老迈的身子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
“陛下,既如此,老臣便只能以死明志了。”
和宁元听过的那些雷声大雨点小的大臣不同,右相说完,便没有一丝犹豫,跑着朝大殿之中的柱子撞去。
宁元的瞳孔紧缩,连心口都仿佛在一瞬间被剖开,紧紧捏住了血肉,她一口气没上来,只怕下一秒便见、大殿之上溅起一片血红。
但幸好,在他还没有撞上去之前,一名离柱子最近的武将,拦腰将右相扯回。
只差几寸,血溅金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