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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汝南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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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州八郡,汝南伯一家草菅人命,害死我全家,当地州府无人置喙,还请天家做主!”

    “豫州八郡,汝南伯一家草菅人命······”

    自楼上走下,林七娘的声音便很清晰了,她反复申诉的虽然只有这么一句,但宁元就大约懂了她的境遇。

    宫中丽妃的生父汝南伯,算的上是豫州汝南最大的权贵了,而两者一个是当地有权有势的伯爵,一个是自己做营生的大夫,就算汝南伯真的杀了她全家,当地州府也不会,更不敢受理。

    景朝法度,没有民告权贵的律法,林七娘走投无路,只好进京来告,可那大理寺想必一听说她要告的人是汝南伯,只怕是有证据,也不会搭理她。

    官员权贵犯错,一向都是由刑部来受理查处,大理寺无权插手,权柄不够,自然是像踢皮球一样把人踢出来,普通人更不知道刑部在哪里,刑部也不可能会搭理一个普通的百姓,这才逼得林七娘当街喊冤。

    而在宁元监察司出现之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最后自然也是到不了景元帝的耳朵里,如果不是宁元撸了大理寺这方面的权利,只怕是这林七娘喊了还没多久,就已经被大理寺以影响市容为名,抓进了大牢。

    “豫州八郡···”

    “别喊了。”

    林七娘的手里还捧着状词,忽的听见一声略感熟悉的女声,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先是左右看了一眼,才回头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林七娘仔细的看了几瞬,才恍惚的认出宁元的身份,是当初在豫州偶然遇见的贵人,她对宁元的身份一无所知,只知道她的心底很善良,身份应当是很贵重的,是从京城来的。

    “你先起来,有什么事跟我回去再说。”

    林七娘唇间动了动,可看着手里的状词,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心中想的太多了,她很想攀附当初的偶遇之情,借对方是个良善之人来为自己的父兄平反,可她又怕对方出身权贵之家,与汝南伯官官相护。

    她也不想以小人之心去揣测别人,可她家中突逢变故,她现在宛若惊弓之鸟,胡思乱想,神情恍惚,且就算是她愿意相信宁元,但对方也是女子,家中也有父兄,堂堂贵族小姐岂会像她一届医女,随意在外抛头露面,又是否会被自己的家人苛责。

    “七娘?”

    林七娘垂眸。“姑娘···”

    她刚欲开口,叫对方回去吧,可下一瞬,却忽的听见宁元身后原本站着看戏的少年开口说了话,那少年穿着富贵,想来也应该是个贵族子弟。

    “长公主殿下,你认识这个姑娘啊?”

    长公主?

    林七娘瞬间抬头,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宁元,在她的认知里,公主都是金尊玉贵的,都是不出门的,就算是出来了,也应该是身边几十个人围着,连一点裙角都不露才是。

    “长公主···”林七娘低声呢喃,看上去很是错愕,这里的人太多了,宁元不宜久留,她轻轻摆手,示意吉祥上前去扶林七娘。

    吉祥伸手的时候,宁元很清晰的看到林七娘的身子抖了一下,似是有些害怕的不敢看吉祥。

    宁元无奈的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手停滞在林七娘的面前。“先起来吧,医者不自医,你的头受伤了,需要看太医。”

    眼前的手,留着不算太长的指甲,葱白如玉,一看便知是常年来养尊处优的手,可是自己的手,却因为常年采药,因为一路叩拜而来变得肮脏开裂,林七娘伸出手,却是犹豫不敢握上去。

    宁元不解的眨眼,直接伸手拽住了林七娘。从上方传来的力道不轻,好像很轻易的就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了。

    短短几瞬的时间,林七娘却忽然有些撑不住了,除了家人刚去世的时候,林七娘进京的这一路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被大理寺赶出去的时候,她没有哭,被人围观看来看去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林七娘比宁元矮了半个头,若想与宁元对视,总得抬眼,眸光转动时,她薄红的眼眶忽的落下一滴泪,只那一滴,唯此一滴,却还是清晰的被人捕捉到。

    “吉祥,叫车驾过来。”

    吉祥应声退下,宁元的车驾本就停在歌舞坊的门口不远处,驾过来也只是一小会的事。

    活在京城里的,哪个不是惯会看眼色的,见宁元有事要走,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废话,只老老实实的恭送就是了。

    直到上了马车,宁元才主动开口询问。“你说汝南伯草菅人命,害死你家人,是怎么回事?”

    林七娘的眼中重新燃起淡淡的光,她吞咽了下沙哑的嗓子,小声的道:

    “汝南伯无子,一直都很想要个孩子,前时他的夫人老来得子,很是珍惜,听说我父亲在镇上是很有名的妇科郎中,便将他叫了过去,给汝南伯的夫人安胎。”

    “汝南伯的夫人早就是不适宜生育的年纪,那一胎本就是保不住的,我父亲不敢说,便开了一剂最温和安胎的药,结果我父亲回去后没多久,汝南伯的夫人便滑胎了,我父亲百般申辩,甚至还将药方拿了出来和药渣比对,可汝南伯一家不信,坚持要我父亲偿命,便将他···活生生打死了。”

    “我娘亲想要替父亲伸冤,可当地知府和汝南伯官官相护,汝南伯怕生事端,派人将我家里仅剩的几口人,也灭口了,若不是我当时外出义诊,怕是也难逃一劫。”

    说着,林七娘像是想到了什么,将自己衣襟中的药方拿了出来,递到宁元的面前。“公主,长公主您看,这是我父亲当时开下的药方,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夫人滑胎的。”

    宁元不懂药理,便是看了她也看不懂,她只能先让林七娘收起药方,届时太医过府再说这些事情,看着林七娘的一身孝衣和磕的破了皮的额头,宁元的心里说上一句五味杂陈都并不为过。

    从她十四岁第一次出皇城的时候,宁元就知道,所谓百姓和大臣们口中的太平盛世,不过是皇族和贵族们的太平盛世罢了。

    边关臣服,四海太平,皇权和贵族的统治几乎达到了顶峰,反观百姓,走的是泥土路,吃的是窝窝头,稍微穷苦一点的人家,不要说精米,连窝窝头能吃的起就不错了。

    平民无底线的被压榨,被商人,被地主,被官员,被贵族,他们除了有个住的地方,有个稳当的家外,什么都没有,可即便如此,他们内心还是充满庆幸,因为景朝并无战乱,一旦边疆狼烟又起,便是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除此外,平民还不能越级状告权贵,官员,权贵犯了错当地州府和大理寺还无权查处,只能由刑部处理,而刑部远在京城,又和贵族之间官官相护,许多百姓就算是被权贵当街殴打致死,也根本无处喊冤。

    宁元当初创办了监察司,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便是为此,防止有权贵以权压人,草菅人命,可监察司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越过刑部去查处贵族,它只能阻止正在发生,且被看见了的,其他的,监察司也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没有那么大的权利。

    豫州水灾,也是权贵层层剥削,上位者占大头利,下位者再层层剥削,最后到灾民的手里,就连四层也剩不下,如果不是当时的事情闹大了,就算是死再多的灾民,最后也不过是扣上一个刁民太贪的帽子。

    宁元到现在想起来其实还是能清晰的记得,豫州水灾,在无数的怨声和痛呼里,一身青色麻衣的林七娘穿梭在灾民之中,温柔的像是夏日莲花之上清新的露水,每每眼眸流转,未语人先笑,虽无倾世容,却有观音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