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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钟的深秋早晨,天空还是蔼蔼的暮色,秦慕阳轻轻掀开了被子,悄无声息地下了床。一个小时前,他被杨锦心硬按到床上,他原本还想再研究一下方案,但是一接触到她软软的,但分外坚持的眼神,就再没能坚持下去,与她并肩躺在了床上。
身旁是她浅浅的,平缓的呼吸,幸好他的眼睛适应了卧室里的黑暗,转头还能从模糊中看到她的脸,秦慕阳伸出手,想要碰碰她的脸,但终究是停住了,他知道,她也是一夜未眠的。
秦慕阳轻手轻脚地往衣帽间去,连拖鞋都不敢穿,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却不想,身后传来“啪”的一声,床另一边的台灯亮起。
“几点了?”杨锦心略哑的声音响起。
秦慕阳回头见她正撑手坐起来,说完还拿右手揉着眼睛。于是又回转去到床边坐下,理了理她散在肩头的长发,温柔的笑道。
“吵醒你了?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杨锦心看了一眼座钟,摇头道:“不睡了,你们是说什么时候走来着?”
秦慕阳索性拿手指代替木梳,一点一点地梳理着她的头发,顺便替她按摩着头皮,一边说道:“六点钟集合,倒也不急。”
“什么?那得抓紧了。”杨锦心惊叫了一声,只觉得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倦怠都消失了,一掀被子就下床来。
秦慕阳看着她赤着脚飞快地跑进了衣帽间,片刻就抱了他的衣服出来,里面的衬衣、外面的军装、武装带、皮带、白手套、军帽,一整套的衣物,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床上。一边将衣服一件一件分开来,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个是今天要穿的,其他几套,我已经给你放在行李箱里交给了廖副官,毛衣、棉衣、大衣外套,都有。另外,那两只医药箱里,我装了消炎药以备不时之需。”说到这里,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将衬衣递到他手上,继续道。
“你要记得,有只箱子上面我贴了纸条,里面是给你准备的镇痛药,万一头痛了,就适当吃一颗,我已经用纸包好了,一次只能吃一包,不能多吃。我已经跟廖副官说过了,他会监督你。还有……”
“锦心!”
秦慕阳猛地起身将她搂进了怀里,他的心,此刻被暖暖的潮水装满了,只叫出了两个字,就酸楚得再说不出话来。
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杨锦心满心都是说不清的奇特感觉,她咬咬唇,伸手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
“好了,快换衣服吧,我也要换衣服,还要洗漱,时间快来不及了,今天的时间不容耽搁。”
杨锦心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他的手臂,只感觉秦慕阳又用力地抱了她两下,这才松开手,扶着她的肩,情意绵绵地看着她,捋了捋她的头发,笑道。
“去吧!”
等到杨锦心从衣帽间里出来时,秦慕阳已经收拾妥当,乌黑的短发又上了发胶梳向脑后,剑眉星目,面部轮廓深邃硬朗,身姿高大挺拔,笔挺的军装穿在他身上,更是给他增添了几分俊逸风姿。
“过来。”
秦慕阳笑着朝她招招手,杨锦心看着他的脸,突然就生出一股愁绪来,这个不到二十七岁的男子,年华正当,却即将要奔赴战场,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杨锦心只觉一阵失落,心里一片火烧火燎,竟是说不出的难过与苦涩。
“来,坐下!”
秦慕阳拉过有些呆愣的杨锦心,也没问她为何会有这般表情,只将她按在了梳妆台前的圆凳上。
“我给你梳头,你放心,我手艺很好的!”
秦慕阳说着,真的拿起木梳,一点一点地将她及腰的长发梳顺,杨锦心看着他灵巧的十指穿梭,很快就将她的头发编成辫子盘至脑后,选了一支青玉钗插在发间,手顿了一下,终是拿起了那只玉夹子,别在了左耳边。
杨锦心从镜子里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只觉眼眶酸涩的厉害,心里闷闷的,火烧似的让她有着钝钝的心痛感。
“好了。”秦慕阳放下木梳,扶着她的肩,从镜子里看着她的眼,满脸的笑意,温柔似水。
“真好看!”秦慕阳直直地看着她的眼,就这么与她对视了好几秒,就听他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恳求。
“锦心,你能爱我了吗?”他低低地问了一声,竟让她觉察到一丝卑微。
“我这一去,大概两三个月都不能再见到你了,我是真的希望,我们再见面的时候……”秦慕阳说着,抬手轻轻碰了碰她左耳边的玉夹子,慢慢说道,“你的发间不再有它,你的心里会装着我。”
杨锦心反射性地一缩,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
清晨六点,月光熹微,天灰蒙蒙的,秋末已至,空气湿重十分的冷,路边的小草低下了头,树枝也耷着脑袋,一地的枯枝败叶,颓废至极。
城外的十里亭,站满了前来送行的家眷,杨锦心和秦夫人也站在亭内,凉亭外沉沉的天空又下起了蒙蒙细雨,雨丝飘飘扬扬地下着,远处的景致迷迷蒙蒙,烟雾弥漫,宛如海市蜃楼一般。
“四少的药,我已经分好放在药箱里,一定要记得不能多吃……”
“是,太太放心!”
“天冷的时候,一定要让四少在衬衣外面加件毛衣,我已经放在行李里了……”
“是,太太放心!”
……
杨锦心还在叮嘱廖勇一些琐碎的小事,秦慕阳就一直扶着秦夫人,浅笑着看她,一点一点事无巨细,心里暖融融的。
“这下,我就放心了!”秦夫人突然,轻轻感叹一句。
秦慕阳伸手搂住了秦夫人的肩膀,低头在她耳边念道:“妈,谢谢您!”
秦夫人转身看着他,抚了抚他笔挺的戎装,慈声道:“战场上,万事小心,别忘了给家里来消息,电话也好,书信也好,什么都好,就是一定别与家里断了联系!”
秦慕阳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好,我记得的!妈,您也保重,别忘了,立刻收拾好行装,顶多再过一个月,你们一定要去美国,具体的时间,赵志军会安排,您先别告诉锦心,等到那一天,直接走就好了。”
眼见着天幕慢慢拉开,杨锦心也终于不再拉着廖勇唠叨,有些抱歉地朝等在一边的付葵笑笑,转回来,就见秦慕阳正跟秦夫人说了什么,秦夫人连连点头,应好。
“你……要保重,我会照顾好夫人和五小姐,四少放心!”杨锦心顿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踌躇着,说了这么一句。
“好!”秦慕阳点头应道,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是那样的用力,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灼热的气息喷在耳边,“要记着我的话,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你能从心里接受我!”
杨锦心只咬着唇,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就这么任他搂着自己,任由他冷硬的武装带扣子,磕得她生疼。
天色渐亮,就在这一片烟雨蒙蒙中,已集合完的士兵,整齐地排成两列,廖勇看了一眼秦慕阳,向那等候在亭外的军官使了眼色。那军官小跑到队伍前列,一声令下,那长长的队伍,整齐地右转,朝着弯曲的公路,向前进发。
杨锦心看到这一幕,廖勇也已站在亭外等候,一辆绿色军车停在那里,车后还站着两列身穿铁灰色戎装的卫兵。秦慕阳一直紧抱着她不放,让杨锦心有些难为情。
她终是抬手抱住了他,却也不说别的,只轻声道。
“我等你回来,要保重!”
“好!”
秦慕阳应着,将她放开,又深深看了她两眼,捧起她的脸,重重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才猛地放开了手,转身往外走去,大步流星,一刻也没停留。
雨越发下得大了,那辆绿色的军车终是驶进了雨幕中,那神色肃穆的士兵,荷枪实弹地整齐前行。他们踏上泥泞的道路,那么坚决勇敢,无所畏惧,他们告别了身后的亲人和家园,浩浩荡荡奔赴未知的战场。
“走吧!”
秦夫人轻叹一声,近乎无声地唤回了杨锦心飞远的心绪。
杨锦心点下头,挽住了秦夫人的手臂,她瘦弱的肩背,依然那么挺直,端庄的面孔也如平日一般平静,不见一分愁绪。这些都让杨锦心由衷感到敬佩,这个瘦小却坚强的女人,曾经无数次送丈夫踏上征程,她失去了女儿,失去了丈夫,现在又将儿子送上战场,她到底是以怎样的一份心情,来面对这一切呢?
回到督军府时,天已大亮,秦良和秋月撑着伞来接她们,杨锦心从车上下来,就见秦书瑶从抄手游廊上走过来,她面色凝重,柳眉微皱,没有打伞,就这么径直往这边而来。
“妈,嫂嫂!”秦书瑶轻轻打了招呼,就这么低头站着,再不说话。
“你四哥已随部队出发了,回房去吧!”秦夫人只简单说了一句,就要往大厅里去。
“夫人,我陪五小姐说说话。”杨锦心轻声说着,就见秦夫人点下头,秋月将手里的伞递给她,跟在秦夫人身后进去了。
杨锦心将伞移到秦书瑶头上,遮住了细密的雨丝,她这一靠近秦书瑶,才发觉她身上冰凉一片,不知已在此站了多久,连忙挽住了她的手,上下搓了搓她寒凉的手臂。
“我们去花房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