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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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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里,秦慕阳一直紧紧将杨锦心抱在怀里,她身上的血浸湿了他冷硬的戎装,杨锦心只觉得身体似火烧一般,失血过多正在一点一点侵蚀她的意识,让她迷迷糊糊陷入昏睡之中,但是,那铺天盖地的剧痛却偏偏不让她睡去。幽阁

    秦慕阳看着怀里的人,她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精致的五官皱在一起,她正经历着剧痛,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她惨白的脸上滑落,她紧紧咬着唇,灰白的唇边鲜血淋漓,映着她苍白的容颜分外突兀。

    她的意识陷入模糊之中,紧紧揪住了他的戎装衣扣,嘴里断断续续重复着那个让他心如刀割的名字。

    “冬来……冬来……”

    秦慕阳死死压住心里翻起的狂潮,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在她耳边低声念道:“别叫了,他已经被我杀了!”

    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车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杨锦心被这滔天的剧痛折磨着,她恍惚挣开了眼,眼前晃动着的依旧是秦慕阳那冷硬的面孔。她猛地睁大了眼,那含着怒意的目光犹如夜空中的星光,冷冷地黑白分明,身体内的疼痛让她嘶嘶吸着气,她知道,那是那个在她身体里,生长了快三个月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层层冷汗让她几乎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可她就这么狠狠地看着他,咬着唇,不肯叫出一声。心里陡然一空,沉重的疼痛似乎松了一些,她几乎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乎都飘荡起来,要死了吗?

    杨锦心这样想着,就让她和孩子一同随冬来而去吧,她要加快脚步去追赶他,这样,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们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

    唯一可怜的,就是孩子了吧,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杨锦心撑起最后一丝清明,看向了秦慕阳,那清冷的目光,让他重重一颤,就见她扯起嘴角,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那笑里带着一丝嘲讽,又几乎无声地说了一句。

    “秦慕阳……你的报应!”

    秦慕阳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颤抖着,血腥味几乎要让他吐出来,赵志军再一次回头来看了看他苍白的脸,又看了看几乎没了生气的杨锦心,想了想,终究还是踌躇道:“四少,女人的身子……很重要……”

    “铮”的一声,秦慕阳心中一直绷着的那跟弦,应声断裂,他黯哑的声音难得一见的颤抖着。

    “快!”

    ……

    秦慕阳站在走廊上,看着护士端出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一阵心惊胆战,他连连后退,一直靠在了栏杆上,才一手撑住了栏杆堪堪稳住了身形。

    “怎么了?谁受伤了?”秦夫人在秦书瑶的搀扶下匆匆从外面进来,一边走一边大声问道,说话间,已经上了楼。

    秦慕阳稳了稳心神,就见秦夫人已经走近来,看着母亲的眼睛里的着急和关切,沉声道:“是锦心,她……流产了!”

    “什么?怎么会……”秦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后退了两步,才被秦书瑶扶住了身体,声音里带着一丝哭音,“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老天爷好不容易给我秦家送来的孩子,你们……你们怎么就弄成这样!”

    “妈!”秦慕阳低声打断了秦夫人的话,极度不愿又不得不说道,“你……你好好算算日子,她走得时候,明明就还没有……”

    秦夫人听了这话,愣了片刻,却突然上前几步到了他面前,二话不说,“啪啪”两个巴掌打在他身上。

    “你糊涂,你在想什么,你把你的妻子当什么,我只问你,你问过她没有,你问过她没有?慕阳啊,就你这个样子,我要是锦心,我也不会要你,你说你做的这叫人事吗?你还叫人吗?”秦夫人一声一声,声嘶力竭,说到最后竟悲痛地泣不成声。秦书瑶扶着她,好不容易才让她止住了哭。

    就听她沙哑着声线问道:“军医官怎么说?”

    秦慕阳被母亲这样一说,紧捏着的拳头都在微微颤抖着,整个人被迅速涌起的恐惧笼罩起来,半天才抖着声音道:“还……还在里面。”

    话说着,房门便“咔”的一声从里面打开,满头大汗的军医官从里面出来。

    “怎么样?”

    秦夫人第一时间开口问道。

    军医官看了看秦夫人,又看了看一脸寒霜的秦慕阳,心里有点发怵,答道:“血止住了,大人也算脱离了危险,但是……”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见到秦慕阳一脸放松的表情,声音更加低下去,见秦慕阳又冷眼看过来,连忙又道:“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孩子……没有了!”

    秦夫人听到这个情况,浅浅松了口气,道:“没关系,只要大人没事就好,孩子嘛,等身体养好了,再要就是了,没关系,没关系,人没关系就好!”

    她这话也说出了秦慕阳的心声,军医官更加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两人,慢慢说道:“可是……”

    “你能不能一次说完!”秦慕阳一声怒吼,让所有人都随之抖了一下。

    军医官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孩子月份大了,这次流产伤了太太的身体,以后……可能很难再怀孕了!”

    这句话,炸雷一般响在秦慕阳头顶,让他忍不住退了一步,秦夫人更是嘤嘤哭出声来,在秦书瑶的搀扶下,急切地奔进了房间。军医官看着这种情况,只得暗暗摇头,准备离开,却被秦慕阳一把拉住了,就听他慢慢问道。

    “你说的月份大了,是多大?”

    军医官想了一下,才道:“看样子,差不多快三个月了,其实,胎儿只要过了前三个月就能稳定下来,太太本来就比一般人瘦弱,加上她营养不良,情绪失控,看身上的外伤应该还摔倒过,孩子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秦慕阳越加的恍惚起来,身体不禁晃了两下,几乎站不住脚,耳边不停地响着,“三个月,三个月……”

    眼前又浮现出杨锦心那惨烈地笑,她说:“秦慕阳,你的报应到了。”

    报应!报应!可不就是报应吗?

    如果,他及时送走了杨锦欢,那么她就不会伤心出走,又如果,他没有一气之下枪杀霍冬来,那么她也不会那么悲伤绝望,再如果,他没有那么多多疑的心思,及时将她送医,他们的孩子,还可能有救。

    一想到自己抱着她,任由她那么痛苦悲伤的流着血,还故意让车子慢行,秦慕阳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闭了闭眼,被廖勇扶住了他剧烈晃动的身体,心里被堵住似的,让他急促地喘着气。

    秦慕阳深吸了一口气,撇开廖勇的手,脚步踉跄着往房间里去,刚走了两步,就觉得一阵气血上涌,还没到门口就“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四少!”

    廖勇又急忙扶住了他,着急地高喊了一声:“军医官……”

    “别……”秦慕阳轻轻制止了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虚弱感。

    “这点血,怎么够偿还给她!”

    这一句话,堵住了廖勇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刚刚想好的劝解就这么梗在了喉间,竟生生逼进了他的眼内,让这铁汉一般的军人转眼,就红了眼眶。

    ……

    又过了五日,这一天,缠缠绵绵地下着雨,轻轻的雨声打在窗外的树叶上,入了春,花园里的花木慢慢抽出花朵来,远处的一片杜鹃已经姹紫嫣红竞相开放,楼下那株梨树也已能见到小小的几个花苞,这一切都被雨水清洗得透彻,清亮而明丽。

    杨锦心的睡眠极浅,天刚蒙蒙亮,就被这细细的雨声吵醒。她慢慢扭头看向窗外,那被风浮动的蕾丝窗帘轻轻荡起,从那缝隙中看出去,尽是一片朦胧的雨雾。

    三天前,她从一片血红中醒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当然还有那个守在床头的男人,她只漠然地看着他通红的眼,青白的脸,他看到她睁开眼,惊喜在他眼中乍现,就听他近乎慌乱的声音。

    “你醒来了,真好!”

    她看着他一贯冷漠的眼里涌出了一些液体,他却丝毫不察的只一心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脸,满脸都是一种近似缠绵的东西。就在那一瞬,她对他所有的恨,都不在了,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秦慕阳,我上上辈子欠你的,都还清了。”

    这是杨锦心考虑了很久才得出的答案,为什么这千千万万的世人,老天偏偏选中了她穿越到这里?为什么给了她家庭和亲人,又要无情的剥夺掉?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她还活着?

    答案大概就是,她上上辈子一定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做了很坏很坏的事,老天爷惩罚她,上辈子让她饱受孤苦,这辈子要她经历生离死别,她一定是对秦慕阳做了很多的坏事,所以这辈子才要跟他纠缠在一起。

    这一次,总算还清了吧,她用她孩子的生命,来偿还欠他的债。

    醒来的这两天,杨锦心总是还能感受到她小腹的疼痛,这种锥心的痛楚,大概要追随她一生了,现在,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反射性的抬手轻抚着,好像缓和了一些,不想再这样躺着。她慢慢起身下床,极度虚弱的手臂撑不起她的体重,一个不察,就从床上摔下来,柔软的地毯接住了她。她就地喘了一口气,用力撑起手肘,这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慢慢挪到了阳台上,赤脚猛一踩在大理石上,那刺骨的冰凉让杨锦心不禁一缩,但仍是走了过去。花园里有一颗桃树开了花,粉红的花朵在雨中摇曳,那经过精心修剪过的枝丫,却远不及李家湾那株老桃树来得好看,人啊,总是喜欢按照自己的意愿,随意更改自然的定律。

    近在眼前的这株梨树看上去有些年头,树干枝丫很有苍劲的韵味,就像幼时私塾前的那株一般,那时她每每从私塾出来,总能见到那个稚嫩的少年站在树下,一脸灿烂的笑,那满树洁白的梨花都不及他的笑容来得纯真美好。

    杨锦心心里一动,迫不及待就往屋里来,刚走两步,就被那阳台上摆着的小茶几绊倒在地,膝盖磕在大理石地板上,“咚”的一声脆响,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极快地爬起来,丝毫不察那雪白睡裙上,刚被磕过的位置慢慢印出血印子来。

    里外忙活了一阵,杨锦心终于在阳台上搭好了画架,她匆忙拿起铅笔,对着那株梨树,极快地勾出线条,一眨眼就勾勒出一株梨树来……

    秦慕阳一身戎装准备往军部去,走之前,照例来到这扇门外,他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声响传来,大概还没醒来。他轻轻推门进去,一眼望去的大床上,空空荡荡,被子被掀至一边。他心下一紧,急忙往屋内奔来,一偏头,就见杨锦心安静地坐在阳台上,秦慕阳悬起的心,霎时放下来。

    他轻轻走过去,看向她那画纸上,他那拿着军帽的手,顿时捏得死紧,那画像,针一般刺在他的心口,他深邃的眼眸深黑如墨,那目光里又出现了,让人不寒而栗的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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