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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好像有人撬开我的牙齿,清凉冷冽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我打了个激灵,猛地坐起,麻药劲没有完全褪掉,我的意识有些迟钝,揉着太阳穴四处看着,身旁放了一个旧式军用水壶,压着一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下去”。
我这才反应过来,顾不得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跌跌撞撞跑到龙穴旁边,向下望去。
洞穴大约三十多米深,穴壁结满拳头大小的盐晶,照明棒在穴底亮着幽绿的光芒,把整个洞穴映得一片惨绿,隐约能看出底部空间极大,呈圆形向四周延伸。洞穴东北角,散乱着各种小玩意儿,每一样我都无比熟悉。
我心说“坏了”,四处找着,果然在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月饼的背包。
“月饼!”
洞穴回荡着我的声音,无人回应。
我顾不得做什么准备,抽出腰带用腰扣在绳上缠了个安全扣,一点点松着绳索,脚底探着盐晶缝隙下滑。当我整个人进入洞中,密密麻麻的盐晶映着绿光,倒影着我无数张扭曲变形的脸。可能是洞内氧气不足的原因,我的肺部像是有一双手紧紧攥着,沉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停了片刻,我深吸口气,松绳快速下落两米距离,双腿蹬着盐壁保持平衡,正准备再次松绳,脚底稍一用力,蹬塌了盐壁。大片盐晶“哗哗”落下,露出半透明玉石状的石壁层。
我赫然看到,一个全身长满白毛的人,镶在石壁层里,瞪着苍白的眼仁,直勾勾盯着我。
要不是这几年大风大浪经历不少,我差点就手一哆嗦掉下去了。白毛人一双奇长的双手向前探伸,手指粗短糙砺,双腿极短,上身向前微微弓起,半张着的嘴里刺出上下四根尖锐的獠牙,表情极为狰狞,似乎是正向外逃跑的时候被石壁层层包裹。在他身后,还有七八个白毛人也是摆出逃窜的姿势,其中一只横在石壁里,双手弯曲外扩向后滑动,两条短腿半弓,像青蛙游水。
虽然明知道这是死物,可是这么面对面瞅着也是不舒服。我定了定神,摸着石壁表面,触手质感既不像是石头,也不像是玉石,软腻腻略有弹性,倒像是某种胶状物。
我正要用军刀抠一块下来研究研究,忽然洞底有人喊道:“南少侠,您是来探险还是来走近科学?”
“月饼?”我低头看去。
月饼仰着脸揉着脖子:“赶紧下来。再这么盯着你,颈椎都要断了。”
我“哈哈”一乐,不管什么白毛人了,手脚利索了许多,三下五除二下到洞底,也顾不上观察周围,对着月饼肩膀来了一拳。
“你丫有意思么?单独下洞也就算了,居然用药把我麻翻了,万一有个后遗症你负责得起么?”
月饼麻利地侧身躲过这一拳,摸摸鼻子笑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责任心。”
月饼的声音在洞穴里嗡嗡作响,我略微感到奇怪,对肩一拳是我们俩特有的打招呼方式,从来都是老老实实挨着,绝对不会躲避,不过这会儿也没心思考虑这些。
我观察着洞穴构造,整个洞穴为圆形,直径十五六米,洞顶垂着石笋状的盐晶柱,缓缓滴着水滴。洞壁有明显的刀凿斧琢的人工痕迹,东南西北四方各有一个拱形门,延伸进黑暗的地底。如果把洞穴画个纵切图,很像一只圆肚长脖的水瓶。
月饼收拾着零碎放进背包:“看到那几个白毛人,滑脚掉了下来,东西散了一地。话说药劲儿还没过,你怎么这么快醒了?”
我刚想把有人给我灌水留了纸条的事说出来,忽然心头一凉,全身起了一片冷汗。
我进来的时候,盐壁并没有塌,月饼怎么会看到白毛人?
月饼背对着我收拾东西,神态语气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我却越来越恐惧。因为我从盐壁里,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盐壁晶莹剔透,映着照明棒的绿光,如同神话传说中的魔镜。月饼消瘦的脸笼着一层绿光,皮肤起了一层细细密密鳞片,毛孔里钻出无数根白毛,四根犬牙刺出唇外,鼻梁塌陷,活脱脱一只猴子脸。
更诡异的是,一眨眼功夫,这张怪脸又变回了月饼的模样!
我想到《史记·五帝纪注》里的一句话——“魑魅,人面兽身四足,好惑人。”
魑魅是传说中木石所变的鬼怪,多生于凶山恶水,阴气聚集之地,能幻化人形,迷惑他人害其性命。
我心说所谓的“龙穴”搞不好就是个魑魅窝子,石壁层里那么多白毛怪人估计是还没开悟灵性的魑魅。当年周苏两家先人入井遭难,十有八九也是这玩意儿搞的鬼。月饼至今没动静儿,搞不好也是着了这玩意儿的道。当务之急是把它干掉,赶紧找到月饼。
俗话说“鬼吓人,吓跑人;人吓人,吓死人”。琢磨明白了这一层,我心里踏实了,后退两步摸出军刀,轻轻划破食指,把血涂在刀刃上。
我瞅着魑魅脚底板算着距离,“人护天灵,鬼怕涌泉”,带着阳血物件插进阴祟之物的涌泉位置,分分钟就能教它如何做鬼!
我尽量保持语气正常,分散它的注意力:“月饼,还记得咱们刚认识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也就你在这时候还有情怀追忆过去,”魑魅居然模仿月饼耸耸肩,“打了老王一顿。”
我已经准备一刀刺下,听到这句话,硬生生停住了手。
老王是宿舍管理员,经常打着检查卫生的旗号进女宿舍偷内衣,我们趁着月黑风高把他蒙头修理了一顿,这事儿只有我们俩知道。魑魅没有“前知过去,后知未来”的能力,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月饼似乎察觉到什么,起身面对我扬扬眉毛:“南瓜,以为我是魑魅对吧?”
我彻底糊涂了,含糊地“嗯”了一声。
月饼拍着我的脑袋:“你写小说把这儿写出毛病了?准备一刀捅我涌泉穴?”
我有些不好意思,悻悻地收了刀:“你丫刚才太奇怪,我这也是正当防卫。”
月饼“嘿嘿”一笑,舌尖慢慢舔着嘴唇,瞳孔像是融化的蜡油,覆盖了整个眼白,散发着奇异的光彩,语调刺耳:“其实,你猜得没错。”
“月饼”声音虽然聒噪,我却感到心里宁静,四肢百骸无不舒服,懒洋洋地看着他的脖子再次长出细密鳞片,白毛一根根从毛孔中长出,伸手板着我的肩膀,张嘴露出犬牙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