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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石髻是标准圆形,一圈螺纹由外至内延伸至中心攒成小揪尖,乍一看倒很像……
我嘿嘿一笑没好意思说出口,月饼板着脸说道:“脑子能不能纯净点儿?”
“这里面不是蒸馏水,纯净不起来。”我本来就因为爬不上佛头闹心,指着脑门说道,“你纯净一个让我学习学习?”
月饼画了一个单独石髻:“你再看看像啥?”
“这明明就是一坨……”我硬生生憋着没说出口,图一时口舌之快对大佛不敬可不是个小事。
“果然心里想到什么眼里就看到什么。”月饼围着石髻写下“唵嘛呢叭咪吽”六个字,“联系上山看到的‘回头是岸’崖刻再看看像什么?”
我默念了几遍“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石髻图就像旋转的圆盘,既无起点也无终点,如同生命轮回,生死无休。
“这些石髻是轮回牌?”我脱口问道,不过又觉得不对。轮回牌是一种苦修法门,应该对照一甲子的数目制作成牌。修行的人把牌放在眼前,在幻觉中无限循环生死,受尽各种死亡苦楚,才能悟出轮回之理。
“大佛石髻有多少个?”月饼问道。
我按照查来的资料答道:“1021个。”
月饼写了一个除法算式:62188÷1021=60.9089128……
“资料记载一九六二年大佛维修时统计石髻为1021个,一九九一年在右腿凹部发现了三个,也就是说大佛建成时石髻数目肯定不是1021。”月饼一边说着一边又写下“62188÷60=1036.4666666……”。
“一甲子是60,是万物周期轮回之数。10在佛教中代表十法界,众生分为十类,以法为界。每类众生都是无量无边不可算数,‘世界无边,众生无尽,佛法亦无边无尽’,也就是佛法无界。佛门共有36佛,应和佛无处不在的寓意。4是四大皆空,无限循环的6则是六字真言。最初的石髻数应该是1036颗!”月饼兴奋地搓着手,“佛教法器以金、木为主,前几天打捞的阴沉木有62188的数字纹理绝不是偶然。南瓜,你不觉得这很神奇么?两组数字居然能衍生出这么奇妙的佛理!”
“月饼,咱们是科研还是探险?”我对数学的概念停留在超市买东西看小票都费劲的阶段,自然听得一头雾水,“难不成阴沉木是大佛敲木鱼的木槌,被捞走了心疼得掉眼泪?”
月饼一副“敢情我忙活半天是对牛弹琴”的表情:“你还不明白?”
“你直接说每个石髻是小轮回牌,整个佛头是大轮回牌不就得了?每一个石髻都代表着一次生死轮回的幻念,要想跳上佛头,就要经历所有幻念才可以。”我越说越心寒,“这才经历了十五次,还有一千多次等着呢!这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完?估计还没完成就被各种幻觉吓死了。”
月饼倒出糯米水,搅拌山泥:“海通和尚为保住佛像真正的秘密,布下轮回牌。破解方法就是找到主牌,咱们顺时针数到第六十个,看看是不是主牌。”
说话的工夫月饼已经把稀泥和好,捧起一把糊在脸上。
“你这也太糊弄事儿了。封五感的土符需要昆仑山的万年冻土。”
“到哪儿找那些玩意儿?简单封一下问题不大。”月饼涂得像个泥猴跳上佛头。
我抹了满脸稀泥,对准一处空当跳上去。膝盖撞到石头,疼得直吸凉气。
好在这次总算没出现幻觉。
月饼正举着手电默数石髻,光柱停在其中一颗:“找到了!”
那颗石髻看似没什么区别,仔细看才发现螺旋圆纹和别的石髻相反。月饼抱着石髻逆时针一转,佛头轻微震动,石髻群如同波浪起伏,延伸至耳朵的两排陷进佛头,左右各出现一条小路,佛耳里响起巨石摩擦的吱嘎声。
月饼抢着走左边小路:“生死阴阳,各走一边。”
左为阳,男走阳路,两股阳气互煞为凶路;我走的右边阴路,阴阳交融为吉路。月饼抢着走了凶路,给我留了条吉路。
我挪着步子喊道:“你丫妥当点别出事儿。”
“佛像里见!”
脚下是七十多米高的悬崖,看着就头晕。我一步一挪,快赶上走钢丝了,总算爬到佛像耳朵边,耳洞里卷出一阵风,尘土飞扬,弄得我直想打喷嚏。
对面照过一道光柱,月饼喊道:“南瓜,能听到我说话么?”
回了句“我不聋”,我从背包里摸出速燃棒扔进洞里,火势旺盛,看来氧气充足。闻闻没有什么异味,火焰颜色正常说明没有毒气,我才半猫着腰钻进大佛耳洞里。
耳朵里是一条左右贯穿的石洞。岩壁上长着绿藓,几张横空的大蜘蛛网上粘着数不清的蚊虫,拳头大的褐色蜘蛛蜷腿趴在洞顶。我默念两声“罪过”,拾起速燃棒烧断蛛网以方便行走。
月饼咬着手电筒,蹲在对面不知道在抠什么。
我几步赶过去,只觉得鼻子一酸,像是门玻璃擦得太干净,没留神撞了上去的感觉。我疼得眼泪直流,伸手一摸,触手处光滑坚硬,再照着手电细看,居然是堵完全透明的水晶墙,把耳洞一分为二。
“造得真仿生,”我揉着鼻子说,“还装了耳膜。”
“密封这么严,声音都不受影响。”月饼敲着水晶墙,“起码有半尺厚,应该还有暗道左右贯通。”
我在洞里来回找暗道,没寻出什么端倪:“可能是洞顶有通风口相连,或者是佛头的排水系统相通。”
月饼敲着岩壁听动静:“暗洞应该就在这里,海通和尚布置轮回牌不可能只为藏水晶墙。”
我跺着地面,从回声判断是否有暗洞,想起刚才月饼在抠东西,随口问道:“你丫刚才蹲地上干吗呢?”
“没干吗。”月饼语气有些不自然。
我好奇心强,只恨不会茅山道士的“穿墙术”,急得干瞪眼:“藏着掖着有意思不?”
月饼举起手,把东西拿了出来:“在咱们之前,有人来过。”
居然是一部手机!
机身是不对称的树叶形状,我对这个型号太熟悉了。二〇〇四年,我起早贪黑地端盘子送牛奶,总算攒够钱买了这款手机,一时间成了风云人物,直到后来班里转来个高大帅气的学生,随手拿出的就是三星滑盖。这个让我退幕的人,就是月无华。
“赶紧打开看看。”
“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月饼摁着开机键,音乐响起,屏幕居然亮了!
我一时激动:“不愧是诺基亚!”
月饼扬了扬眉毛:“居然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空的?”我有点不太相信,“短信,电话号码,什么都没有?”
“嗯,莫名其妙。”月饼正要把手机塞进包里,山洞里响起一阵音乐。
“你是火,你是风,你是织网的恶魔。破碎的燕尾蝶,还做最后的美梦……”
手机屏幕亮了,居然有人打过来一个电话。
我全身发麻,心脏猛地一缩。二〇〇四年,这首歌发行时,我下载下来做了来电、短信提示铃声。后来手机莫名其妙丢了,我难过了好一阵子。
月饼声音冷得像冰:“这是你那台手机,有人发了一条短信。”
隔着水晶墙,我看到手机屏幕,头都要炸了。
屏幕墙纸,是我和月饼在篮球场的合影。
丢失的手机,出现在西山大佛的耳洞。
月饼点开短信,只有五个字!
脑浆像一壶沸水翻腾不止,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急速旋转,唯独我静止不动。
几只蜘蛛喷着丝,修补着被我破坏的蛛网。蛛网越织越大,仿佛要把我层层包裹。蜘蛛慢慢爬过来,探出螯牙,咬开我的脑壳,注入毒素麻醉神经。
我无法抵抗,任由蜘蛛摆布。
短信内容:“织网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