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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愤怒中挣脱出来的安禄山热情地迎接史思明归队,拉着他的手说:“你能够回来,还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呢?”
事后,心有余悸的史思明对手下人说:“如果我早些出来见安禄山,恐怕就和哥解一同被斩了。”
史思明正是凭借对安禄山脾气秉性的极度了解才得以逃过这场血腥的杀戮。安禄山颇为倚重史思明所以对他竭力拉拢,但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他。
不过范阳的将士们还是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因为自从八月份以来,安禄山变了,变得格外的好!
伙食改善了,好吃的,好喝的应有尽有;生活改善了,除了及时足额发放军饷外,还时不时地发点奖金。
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对你好,要么是良心发现,要么是图谋不轨,往往后者居多,因为一切都是要偿还的,眼前的繁花似锦不过是对未来的透支,可是绝大多数人领悟到这些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
正巧安禄山留驻京城的奏事官从长安返回范阳。他的到来无疑点燃了那根连接着威力巨大的炸药包的导火索!
安禄山随即征召诸位将领议事。这些将领们不会想到从他们跨入帅帐的那一刻起人生轨迹连同历史进程都会偏离原来的轨道。
安禄山将圣旨高高地举过头顶,铿锵有力地说:“如今得到皇上密旨,令本帅率兵入朝讨伐奸贼杨国忠。诸君从速起兵。”
会场里静得可以听得到心跳。将领们惊愕得面面相觑,但是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
虽然那道所谓的圣旨真假难辨,但有一点是无容置疑的,这道圣旨仿佛是一把悬在将领们头顶上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稍有不慎便会人头落地。
十一月初九清晨,范阳城外校军场内旗帆招展。鼓声如雷,战马嘶鸣,军士众多。整装待发的十五万大军即将给予和平日久的唐帝国致命一击。
这是一支由汉族、同罗、奚、契丹、室韦等不同民族组成的多民族部队。也是一支长期经受战争洗礼的精锐之师。
安禄山用力拔出自己的佩刀。一缕朝霞映照在锋利的刀刃上,闪着慑人的寒光。他将佩刀高高地举过头顶。大声喊道:“诛杀杨国忠,清君侧!”
“清君侧”是军事叛乱中惯用的政治伎俩。早在七百多年之前,西汉帝国吴王刘濞等人发动七国之乱时便打着“清君侧诛晁错”的旗号。汉景帝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将自己的恩师、削藩政策的倡议者晁错送上了黄泉路。晁错的死不仅没有熄灭叛乱的烽火,反而让叛军看到了朝廷的软弱。汉景帝此时才完全明白“清君侧”不过是“清君”的借口。
安禄山打着“清君侧”无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迷惑了百姓,最大限度地争取同盟者和支持者,因为奸相杨国忠早已惹得民怨沸腾。
安禄山命范阳节度副使贾循镇守范阳,平卢节度副使吕知诲守卫平卢。两人留守后方,接应粮草。大同军使高秀岩镇守大同。牵制河东军。
踏上南征之路的安禄山为吉凶未卜的前途感到一丝深深的不安。虽然他为这次叛乱进行了精心的准备和周密的部署,可是他也知道面前的这条路绝不会平坦,从迈出第一步起便再也无法回头。
一个隐忧一直在安禄山的心头挥之不去,他兼任河东节度使的时间并不长,所以还不能像控制范阳和平卢那样控制河东镇。
在这个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河东镇所属部队发生了严重分化。大同军使高秀岩等将领坚定地站在安禄山一边,可更多的将领却陷入犹豫之中或者索性站在安禄山的对立面。
为了解除南下后的后顾之忧,安禄山派遣大将何千年、高邈率领二十名奚族骑兵疾驰向河东节度使治所太原府。
在崇山密布与峻岭蜿蜒的河东大地,汾河两岸形成一块宝贵的冲击平原。太原便是这片平原上的一颗明珠,而北京太原与西京长安、东京洛阳并称唐帝国三大都城。
太原“距天下之肩背。为河东之根本”,既有太行之险,又有黄河之固。一百三十七年前。唐帝国创建者李渊在这里起兵逐鹿天下,问鼎中原。
“大帅命末将进献射生手(即神箭手)!”浑厚的声音传进了饱经沧桑的太原城。
厚重的城门缓缓地打开了,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北京副留守、太原尹杨光翙亲自出城迎接,因为他根本想不到这区区二十多个骑兵会在成千上万的太原守军的注视下将他劫持走。
在不知不觉间,危险正在一步步向杨光翙逼近,而此时的他却对此全然不知。
在众目睽睽下,何千年、高邈竟然将杨光翙劫走了!
当惊愕的守城将士出城追赶时,何千年和高邈等人早已消失在滚滚烟尘之中。
虽然这次军事长途奔袭收到奇效,可代价也是巨大的。因为这么做无疑过早地暴露叛变的意图。
太原守军急忙将安禄山叛乱的消息飞报京城。李隆基此时仍旧固执地认为这肯定是与安禄山不和的人在故意诋毁他,因为这些年来铺天盖地的关于安禄山造反的情报已经使李隆基失去了必要的警觉和足够的警惕。
正在李隆基误以为这又是虚惊一场的时候。坐在舆车上的安禄山在十五万精锐部队的簇拥下一路南下,烟尘千里。鼓噪震地。
河北地区的官员百姓们已经在和平之光的沐浴下平静地生活了一百余年,所以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让他们感到惶恐不安和措手不及。很多郡县的武器库内的兵器与盔甲因年深日久而锈蚀不堪,所以战士们被迫拿起木棒迎敌。
安禄山率军抵达博陵郡(今河北定州市)时见到了五花大绑的杨光翙。安禄山慷慨激昂地指责杨光翙依附奸相杨国忠,祸乱国家,罪该万死。
这番话显然是安禄山说给手下那帮将士们听的。“只反奸相不反皇帝”的替天行道的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倒霉的杨光翙成为倒在安禄山屠刀下的第一位帝国高官。随着杨光翙的死,群龙无首的河东镇对范阳的潜在威胁解除了。
尽管如此,安禄山仍旧率军心急如焚地奔向常山郡。常山郡背靠巍峨的太行山。面朝平坦的大平原。横亘绵延的太行山将河东与河北地区分隔开。穿梭于太行崇山峻岭间的狭长的井陉道成为连接两大地理区域的交通枢纽。
井陉道东接常山郡辖区内的土门关(位于今河北井陉县北井陉山上),西接的太原府辖区内的故关(位于今山西平定县东九十里的旧关)。军事要地土门早在战国时期便被称为“天下九塞之一”。战国时期秦国名将王翦攻打赵国,西汉名将韩信进军赵地。北魏帝国讨伐后燕都是是从这里出兵。
只有将土门关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安禄山才可以放心地南下逐鹿中原。争夺天下。只有控制了常山郡才可以“扼住命运的咽喉”。
安禄山那刻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常山太守颜杲卿、常山长史袁履谦像往常一样在路边恭候着安禄山的到来,仿佛安禄山仍旧是唐帝国的河北道采访使。
欣喜不已的安禄山当即赐予颜杲卿紫袍,赐予史履谦绯袍。唐代对于官服颜色有着严格的规定,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身着紫色官服,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能身着绯色官服。俗语“红得发紫”就是这么来的。
安禄山留下养子李钦凑率领七千兵士驻守军事要地土门,然后继续疾驰向南方。
望着远去的安禄山,颜杲卿指着安禄山赏赐的衣服对袁履谦意味深长地说:“难道阁下真的想穿上他赏赐的衣服吗?”
袁履谦自然知道颜杲卿话中的深意。一场让安禄山心惊肉跳的事变正在酝酿之中。
困扰安禄山的心结如今全都消除了。日趋乐观的战场形势赶走了埋藏在他心底深处的那丝不安。
安禄山忽然觉得这支铁流似乎代表着历史的潮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因此在安禄山心中投降是对手唯一的选择。
十一月十五,确凿的军事情报摆在李隆基面前,使得他不得不接受这个让他一时间接受不了的严酷现实。
“人生七十古来稀”。垂暮的李隆基原本早已到了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却不得不面对最为严峻的一次考验。
忧心忡忡的李隆基立即在华清宫召见宰相商议对策。史书记载,杨国忠听到安禄山叛乱后“洋洋有得色”,因为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在李隆基面前扬眉吐气了。
他此时对形势的判断依旧过于乐观,因为他觉得那些将士们不会死心塌地跟随着安禄山,所以这场叛乱将会“不血刃而定矣”,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生命从这一刻起已经开始进入倒计时。
李隆基也沉浸在叛乱可以迅速平定的不切实际的幻觉之中。因为自从建国以来,所有的军事叛乱无论最初是多么轰轰烈烈,最终都是昙花一现。
由于帝国出现了如此重大的事变。李隆基不得不离开了因温泉环绕而温暖异常的华清宫,返回有些寒冷而又萧瑟的长安城。
此时的李隆基始终被一种挥之不去的怒气包裹着,因为他觉得一直承蒙恩宠的安禄山不应该背叛自己。
李隆基不仅给予安禄山无上的荣耀,还对他的子孙百般照顾。安禄山的儿子们从被人看不起的胡人子弟一跃成为权势煊赫的“官二代”。安禄山的十一个儿子的名字都是李隆基亲赐的。他的儿子们从一出生起便顶着特权的光环。其中三个儿子甚至升任部长级高官。安庆宗出任太仆卿,安庆绪出任鸿胪卿,安庆长出任秘书监。
安禄山长子安庆宗一直被留在长安充当人质。李隆基回到长安后立即斩杀了安庆宗。安庆宗的妻子荣义郡主被赐自尽。这场政治婚姻仅仅存续了五个月便以这种悲凉的方式结束了。
可怜的荣义郡主无权追逐自己的幸福,甚至无权决定自己的生死。由于受到从未谋面的公公安禄山的牵连,由于受到没有什么感情的丈夫安庆宗的牵连,荣义郡主极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地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成为政治的殉葬品。
李隆基这么做除了宣泄心中的愤懑外毫无益处。这只会激起安禄山对李隆基以及唐帝国更深的仇恨。
李隆基还免去安禄山堂兄安思顺朔方节度使的职务。虽然安思顺与安禄山名义上是堂兄弟,但实际上两人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安思顺的汉化程度更深。所以忠君思想在他的心中更为根深蒂固。前他曾经多次上奏安禄山密谋发动叛乱,可是他仍旧不可避免地受到牵连。因为李隆基对他已经不再信任了,但是也不会难为他!
李隆基任命天德军使、九原太守兼朔方节度使右兵马使郭子仪接替安思顺出任朔方节度使。安思顺进京担任户部尚书。安思顺的弟弟安元贞进京担任太仆卿。安思顺、安元贞兄弟没有想到从启程前往京城的那一刻起便一步步地走进死亡,因为一个重要的大人物一心想将他们置于死地。
鉴于河北地区快速沦陷的不利局面,李隆基主要在两个方向进行军事部署。一个是在河东(今山西地区)地区。一个是河南(今河南、山东两省黄河以南区域)地区。
为了填充杨光翙死后河东地区出现的权力真空,李隆基任命右羽林军大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右金吾大将军程千里为上党郡长史,还诏令郭子仪率领朔方军驻防河东。李隆基在河东构筑王承业、郭子仪与程千里三点一线的防御体系。
其实叛军在河东以防御为主,所以河东地区基本上没有爆发激烈的战事。河北与河南方向才是叛军进攻的重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