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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岭一名履泰山或赤岸,因岭上多桃花,到了春日桃花盛开,犹如满岭彩霞,故称栖霞岭。
“老爷,前面就是了。”
薛弼闻声朝前望去,只见几株苍松古柏间有一座新坟,坟前有两对马羊石像生,还有石制供案和香炉。
薛弼叹了口气,脑子里不由又浮现起当年中山书院门外第一次遇见叶治爷孙俩的光景。
今日是正月十五上元节,浙南有正月上坟祭祀的习俗,大朝会后薛弼让人打听清楚了叶治阿爷阿姥坟茔所在,亲自前往祭拜。
“嗯?有贵?是你。”
眼看要擦身而过,低着头的陈有贵见薛弼还是认出了自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作揖施礼道:“薛相公,这么巧。”
“有贵,你这是?”
“相公,今日是上元节,小人来给阿爷阿姥上个香。”
薛弼往坟茔瞧去,果然坟前有新供香烛果品,不由欣慰地叹道:“有贵,你有心了。”
“相公言重了,小人多受治哥儿恩德,这是小人当作的。”
“这两位是?”
听薛弼问起了自己身后的两个人,陈有贵脸上微微一紧,旋即低首答道:“这两个是阿爷的亲眷,今日小人带他们来祭拜祭拜。阿林,快来拜见薛相公,薛相公是治哥儿的恩师。”
陈有贵身后的男子携着妇人向前一步,作了个揖,道:“小的叶林,拜见薛相公。”
薛弼细细地打量了“叶林”夫妇两眼,微微一愕,继而颔首道:“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碰到,你们有心了。”
“相公,您这是?”
“噢,我也来给阿爷阿姥上柱香。”薛弼又看了一眼“叶林”夫妇,关照道:“有贵,你们先回吧。临安人多,莫要乱跑。”
“是,那小的先回了。”
“好,去吧。”
陈有贵几人又朝薛弼作了个揖,便低着头出了岭脚。
“有贵,薛相公是不是认出我们来了?”
刚才薛弼看的那一眼,还有最后没来由的那句交待,让王志成心中惴惴。他别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又小声地问道:“不会有事吧?”
陈有贵顿了顿,宽慰道:“没事的,即便薛相公真的认出你来,他也不会做对你们不利的事情,不过以后你们还是要少出门。”
王志成点了点头,感激道:“多亏有你在。”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有治哥儿,就没有我陈有贵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护你们周全。”
“有贵,最近有没有阿治的消息?唉,也不知道雪儿过得怎么样。”
“你们就放心吧,治哥儿是何等人物,肯定不会有事的。”陈有贵安慰道:“用不了多久,你们一家就能团圆了。”
“唉,”王志成叹了口气,“但愿吧。”
王志成有些落落,当年雪儿嫁了叶治这么个金龟婿,王志成是满心欢喜。可谁能料到叶治这个金龟婿居然这么“龟”,做下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能让人吓死,王氏夫妇这两年不单福没享到,还被累得提心吊胆、东躲西藏、有家难回,这样的女婿分分钟想拍死。
直到这些日子情况才稍有好转,听说是这个“不争气”的金龟婿要化龙上天,王志成半吊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活动也自由了些。
刚才被薛弼有意无意的点了一句,王志成顿时又觉得有些不好了。
陈有贵把一脸惆怅的王志成夫妇送回了葛岭,自己也有些怏怏的回到了望湖楼,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相公,您怎么来了。”陈有贵三步并作两步朝韩世忠迎了过去施礼问候。
“哦,老陈,你回来啦。”韩世忠打了个招呼,略带歉意地慰问道:“我就过来转转,今日元宵节,你也不得闲,真是辛苦了。”
韩世忠这话说的确实没错。
虽然陈有贵也有望湖楼的股份,但占大头的是韩世忠和叶治。他这个大股东不仅是甩手掌柜,而且三天两头来吃吃喝喝,钱却一个子都没少赚,想想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
“相公言重了,这些都是小人分内事。”
“嗯。”韩世忠欣慰地点了点头,由衷道:“老陈啊,商贾里如你这般有情有义的不多。对了,这些日子弟妹家里都还好吧?”
“相公,小的正好有事要跟您禀告。”
“好,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陈有贵和韩世忠一头钻进“为挨批”一号,关上门,便将刚才栖霞岭下偶遇薛弼的事一五一十跟韩世忠说了一遍。
“相公,您说薛先生是不是认出来了?”
韩世忠微微蹙着眉,道:“嗯,我看八成是认出来了。”
陈有贵心中一紧,急忙问道:“那打不打紧?”
“这倒不打紧。”韩世忠分析道:“我想薛弼也不会做出对阿治不利的事,要不然他也不会交待你们莫要乱跑。”
“那小的就放心了。”
“不过,老陈,你可千万别大意。”
“相公的意思是?”
“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你也清楚。”韩世忠点醒道:“别以为现在相安无事就万事大吉了,万一落到有心人眼里,保不准又要节外生枝。”
叶治的脾性和心思,韩世忠再清楚不过。而且自古以来,权力的争夺都伴随着战争和暴力,叶治和赵构之间势难干休,不管是什么结局,暴力的过程是无法避免的。
那一天真要来了,赵构发起疯来,怎么办?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老陈,无事切莫再让弟妹家里出门,凡事小心为上。”
“相公放心,小人记下了。”
“还有,你再去物色个宅子,以备不时之需。”
“好,明日我便去办。”
韩世忠推开了窗,初春的风夹带着腊梅的幽香飘然而至,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熟悉的湖山竟有些出神……
……
春信亭下,赵构听着簌簌而来的万壑松涛有些出神。
忠奴邝珣微微低着头,静静地站在身后。
赵构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邝珣能清楚地感受到赵构心里的无奈与悲意。
“他竟然还不知足!”
邝珣心里充满了愤怒,一个人的野心即便再大,难道九五之尊的宝座还满足了不了?
“他是要赶尽杀绝吗。”
邝珣有些后悔劝赵构搞什么分国自立,如今看来,这不过是往赵构的脸上又狠狠地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为人子啊,亏的老子当年费尽心思救他,这个白眼狼!
“大伴,朕真的累了。”
许久,赵构才悠悠地吐出了看完密报后的第一句话。
“官家…”
此刻邝珣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自己的主子,这个苦命的男人自登基以来,好像就没过过什么安生逍遥的日子。
“朕想歇歇了。”
赵构一句喃喃自语的话让邝珣全身寒毛突然炸起,他“扑通”地跪了下来,悲声呼道:“官家!”
赵构望着松涛间旋起的飞鸟,悠悠叹道:“最是人间不自由。”
“官家!”邝珣真切地体会到赵构平静语调中的悲切和厌倦,再也忍不住悲泣道:“官家,老奴万死!”
赵构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忠奴,平静地吩咐道:“起来吧,去请赵相公、张相公和薛参政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