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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县离凤翔只有四十里,费通带着一千轻骑先头部队绕过雍水埋伏,作为大军渡河时的策应。
种彦崮则率白虎军趁夜行军,于子时到了雍水河畔。
可能珠赫早被吓破了胆,凤翔城外根本没有见到任何的巡骑或斥候,白虎军很顺利地搭建起了浮梁,并于拂晓时分渡过了雍水。
升起的旭日驱散了最后一点黑暗,阳光在灰黄的旷野上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初冬的风虽不猛烈,却透着一丝入骨的寒意。
凤翔就在雍水河畔,仿佛触手可及,阳光驱走黑暗的同时,也将旷野上有些突兀的色彩彻底暴露在视线之下。
“呜呜呜……”
凄厉而惊惶的牛角号声在凤翔城头响起,就像噩梦中突然攫住喉咙的巨手,无边的恐惧瞬间弥漫了开来。
等珠赫赶到南门城楼,种彦崮的大军已在距城三百步外摆好了阵势。
看着四门一字排开,闪着慑人幽光的大炮,珠赫的腿一软,差点就没站稳。
“魔鬼…”
珠赫颤抖的嘴唇喃喃自语着,脑子里压制不住地又想起了撒离喝被炸飞的一幕,豆大的汗珠不知不觉从瓦光锃亮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迎战!迎战!”
在歇斯底里的催促下,城头上一片慌乱。
就在这时,白虎军阵前出了一骑,往前踱了几十步,此人从马背一侧取下了一个金灿灿的特大号“漏斗”,将窄的一头凑到嘴巴,大头对准了城头。
“敌酋撒离喝已死!五万大军已被歼灭!女真人横行不了几时了!”大漏斗里传来了极为浑厚且清晰的声音,“汉军弟兄们莫要再替鞑子卖命了!赶紧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弃暗投明!……”
白虎军所有将士齐声呐喊了起来。
“大将军不忍同族相残,故先礼后兵!你们还不速速投降!”“大漏斗”继续喊道:“难不成要给鞑子陪葬?!”
“速速投降!速速投降!……”
听到山呼海啸般的喊声,城头上的签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尽是惶恐犹豫之色。
“谁敢造反,诛灭九族!”
珠赫抽出宝刀,恶狠狠地叫嚣着,签军统领也纷纷呵斥弹压。
签军士兵的眼里都露出了怨恨之色,可就是没人敢挑这个头。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种彦崮虽不奢望一顿喊话,签军就乖乖献城投降,但叶治指点的心理攻势的的确确瓦解了签军的斗志。
骆驼还不垮,那就再加上最后一根稻草吧。
“开始吧!”
随着种彦崮一声令下,兴奋的鼓点“咚咚咚”的跳动了起来。
天雷炮在观瞄手的再三确认下,早已经瞄准了目标。
“实心弹,准备!”
随着发令手的指令,装弹手迅速从弹箱中取出了一枚实心铁弹装入了炮膛。
“实心弹装填完毕!”
“开炮!”发令手狠狠地挥下了令旗。
“嘭、嘭、嘭、嘭!”
随着发弹手整齐划一的拉动拉绳,四门天雷炮几乎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城头上的珠赫眼珠子早就死死地盯着那几门大炮,只见炮口火光一闪,珠赫吓得立马蜷着身子往墙垛根底下躲。
珠赫身体刚缩到一半,四颗实心铁弹已狠狠地轰了个结实。两枚实心弹不偏不倚地将城门轰出了两个大洞,就像两颗大豁牙,看着就让人牙根泛酸。
另两枚实心弹有点儿偏,一枚在门洞右边的墙上砸出了一个坑,另一枚则打在了门洞上方的墙垛根上,差点没把墙垛给轰塌了。
打偏的两个炮组重新校正了方位,又装上了实心弹。
“嘭嘭嘭嘭!”第二轮炮击接踵而至。
四发实心弹全部命中目标,已经有两个大窟窿的城门顷刻之间被轰成了木头渣子。
“炮口向上一分,装爆炸弹!”
轰碎了城门,观瞄手重新校正了方位,将城头上有生目标作为攻击对象。
装弹手熟练地从弹箱中取出了爆炸弹,并根据射距确定了引线长度,迅速地装填完毕。
“开炮!”
天雷炮的怒吼再次响起,顷刻间南门城头上就绽开了四朵诡异的血火之花。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和令人窒息的恐惧瞬间弥漫了城头。
“魔鬼!魔鬼!”
躲在墙垛下逃过一劫的珠赫看着四处溅洒的鲜血和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伤员,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恐惧,疯狂地叫了起来,转身就往城楼下跑去。
“逃啊!”
珠赫这一跑,城头上能动的人全部呼啦啦地一哄而散。
新一轮的炮火又无情地袭来,不断有人倒下,脆弱的生命就像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
“出击!”
见南门防线已经崩溃,种彦崮果断下达了进军的命令。
“咚、咚咚、咚、咚咚……”战鼓雷动,杀声盈野。
“何统领!”
“末将在!”
“你带一千人马,绕到东门,莫让金人走脱。”
“得令!”
“其余人等,跟我来!”种彦崮话音未落,便一催胯下惊风,向城内杀去。
白虎军在城内只遇到了零星的抵抗,基本都是来不及逃跑的女真军,他们知道南军优待俘虏的政策只适用于汉签军,反正横竖都是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汉签军反正有好政策兜底,所以一看形势不对劲,就把“墙头草”的特点发挥到极致。
城内有家有户的签军都各自逃回了家,关门大吉;没家没户的也很自觉,只要屁股后面有追兵撵上来,都不用提醒,屁股往地上一坐,也是万事大吉。
凤翔的北面和西面都是山,珠赫倒没有慌不择路,确实如种彦崮所料,是从东门溜的。
珠赫带着数百女真残兵刚逃出城,就被费通和何正洪截了个正着。
珠赫的数百残兵负隅顽抗了一阵,丢下了几十具尸体,最后见突围无望,只得缴械投降。
珠赫覆灭,凤翔克复,青龙军和白虎军兵分两路,齐头东进,连克岐山、眉县、扶风。
凤翔府境内除在北面山区的普润和麟游,以及最东面的盩厔三县外,其余地盘皆顺利克复。
天下四百军州,吾已得一府。
而且凤翔府是次府,仅次于开封、河南、应天、大名四京府,所辖的天兴(府治所在)、宝鸡、虢县、岐山、眉县、扶风都是四等次畿县,又地处富饶肥沃的关中平原,叶治他们终于算是有了一点根底和回旋的余地。
……
“官家,北边有紧要密报传来。”
“有何重要消息?”
“金国陕西统军司在凤翔折损了数万兵马,元帅府右副元帅撒离喝阵亡。”
“什么?!”赵构从龙椅上腾身而起,难以置信地喊道:“这不可能!”
“老奴本也不信。”邝珣禀告道:“但消息确是属实,关中巨变,兀术已派镇国大将军韩常率军驰援。”
“怎会如此?难道是郑刚中擅自出兵了?”
邝珣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解释道:“不是宣抚司出兵,据密报说是撒离喝出兵剿灭叶治,却被杀得大败,丧命当场。”
“是他?!这不可能!”
赵构更是难以相信,就叶治千儿八百的散兵游勇能将金国数万军马杀得大败?
“官家,北边说消息已查证。”
“怎么会这样?”
还是难以接受的赵构一边自语一边颓然地坐了下来,陷入了沉默。好半会儿,赵构才打破沉默问道:“叶治家眷可有什么眉目?”
“尚无什么消息。”
邝珣躬了躬身子禀告道:“老奴已让人在温州府叶治老宅和他岳丈处盯了两个月,皆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其家眷回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韩世忠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赵构知道叶治和韩世忠是老铁,关系好的比亲兄弟还亲,要说临安城内还有谁有胆子又有能量帮着叶治,韩世忠肯定是第一号怀疑对象。
“韩太尉处,老奴也派了人一直盯着。韩太尉每日还是游山玩水、要嘛烧香礼佛,没发现什么异状。”
要说韩世忠和叶治彻底没了勾连,赵构是不信的,可是又拿不到什么证据,不好和韩世忠撕破脸,你说气人不。
“官家,老奴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请官家恕老奴妄言之罪。”
邝珣躬着身子告了个罪,道:“太后銮驾已回朝,陛下再无掣肘。既然叶治在关中打开局面,官家何不索性支持他放手施为,届时叶治顺河东下,大军自江淮北上,两路并进,中原可复。”
赵构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要说他没有半点恢复祖宗基业的想法,那也不尽然;可要说他一直壮志在胸,显然是高估了他。
赵构所做选择无非就是为了保住皇位,而且经历了那种生死就在顷刻间的恐怖,他即使曾有什么锐志雄心,到现在也都消磨得涓滴不剩了。
所以,刚才邝珣的话可能会让赵构有些意动,但绝不可能让他为之付诸行动。
“官家。”此时,门外传来了内侍的禀告声。
“什么事?”邝珣开口询问道。
“秦相公求见。”
“官家,秦相公来了。”
赵构睁开了眼睛,有些疲懒地挥了下手,道:“宣。”
自从和议成功,顺利地接回了韦太后,秦桧便因议和之功进太师,封魏国公,可了不得。
“老臣叩见陛下。”
“爱卿快快免礼。”赵构伸手需抬,面带和色道:“赐座!”
“谢陛下!”
“爱卿此来,可有要事?”
“陛下圣明。”
秦桧一边拍马屁一边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书札,呈了过去,道:“金国元帅府都元帅兀术遣人送来书札,因兹事体大,臣不敢稍怠。”
邝珣接过书札呈给了赵构。
刚才秦桧一说“兹事体大”时,赵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祈祷着千万又别出什么幺蛾子,上次为了叶治的事,就被这头“乌猪”敲了一笔竹杠,着实肉痛。
不过怕啥来啥,似乎成了铁的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