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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失魂落魄地出了岳府,叶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敲开了一墙之隔的韩府大门。
“嗯?官人,是您啊。”
“韩大哥呢?”
“在,在,在嘞,官人您快请!”
韩世忠还在喝酒,他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叶治,不由一愣,问道:“兄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刚回来的。”
韩世忠看着叶治沉郁的脸色,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来,坐下再说。”
叶治一屁股坐了下来,取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叹了一口气,道:“我刚从岳伯伯府上来。”
韩世忠神情微微一黯,恍然道:“我说你怎么这么不痛快呢。”
韩世忠给叶治斟了一杯酒,无奈地叹道:“兄弟,听哥哥一句话,明知事不可为,就不要勉强了,你又不是孤家寡人,还有一大家子哩”
“可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叶治又一口闷了杯中酒。
“那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韩世忠规劝道:“我已跟你说过,岳太尉的案子没那么简单,现在又换了主审,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韩大哥,我听说是换了万俟卨在审,审的怎么样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情,听说过了几次堂,岳太尉吃了几次苦头,但都审不出什么东西来。”
韩世忠闷了一杯酒,继续说道:“后来岳太尉绝食,审讯就停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听说万俟卨有重新过堂,我看岳太尉这次是凶多吉少。”
哼,什么凶多吉少?
是必死无疑!
叶治心里冷笑了几声,那个天杀的皇帝是要除之而后快!
“兄弟,你也别多想了。”韩世忠劝慰道:“既然回来了,就别东跑西跑,在家好好陪阿爷阿姥过个年。岳太尉的事情你就是再有心再使力,也没用。等过了除夕,看看有没有机会,想办法再去见上一面,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韩世忠这么一说,叶治心里更是难受,他抓起酒注,又要给自己斟酒,结果被韩世忠一把拦住了。
“兄弟,今日就莫再喝了。”
韩世忠从叶治手里解下酒注,劝道:“赶紧回家,好好睡上一觉,莫要让阿爷阿姥和弟妹担心。”
出了韩府,天空飘起了雪,临安城璀璨的万家灯火,竟是如此的苍白、落寞。
……
大年夜刚吃过团圆饭,万俟卨就被宣进了宫。
“这大过年的也不消停。”万俟卨腹诽了一句,脚下却不敢放慢,由小黄门领着往福宁宫急行。
到了福宁宫门口,万俟卨就看到了秦桧和殿前都指挥使杨沂中,万俟卨赶紧加快脚步迎了上去,作揖行礼道:“相公,杨太尉,在下来迟,恕罪恕罪。”
“万大人,”秦桧朝万俟卨稍稍点了点下巴,喜滋滋地说道:“陛下已有旨意出。”
说罢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白麻纸,捧在手里正声念道:“岳飞特赐死。张宪、岳云并依军法施行,令杨沂中监斩,仍多差兵将防护。”
万俟卨一听,喜上眉梢,心中暗暗叫好,“岳飞这厮总算是熬不过初一了,哈哈。”
秦桧恢复了一本正经的官腔,唤道:“万大人。”
万俟卨赶紧答应道“在。”
“岳飞就由你去处置。”
“是。”
“杨太尉。”
“相公。”杨沂中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岳云和张宪就劳烦杨太尉押往闹市处斩。”
……
除夕夜的临安城就像是灿烂星河中最耀眼的一颗宝石,璀璨夺目,好似天上人间。
吃过除夕的团圆饭,百姓纷纷涌上街头,沉浸在辞旧迎新的非凡热闹中。
临安城最热闹的地带定属御街无疑,这条纵贯南北的通衢大道万商云集,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是临安百姓消遣玩耍的最佳去处,而其中人气最盛的又莫过于太平坊的中瓦子、敦睦坊的大瓦子和众安桥的下瓦子,这三大瓦肆就如同玉带上最耀眼的三颗明珠。
从腊月开始,临安城大街小巷、家家户户便放上了花灯,数十万盏花灯金碧相射,锦绣交辉,正所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闪开,闪开!”
众安桥头最热闹的下瓦子外突然来了一大队巡街的铺兵,凶神恶煞式地驱赶人群,圈出了一块十余丈见方的空地。
百姓平日很少见到维持治安的铺兵像今日这般凶恶,纷纷猜测议论起来。
这大过年的,难道是宫中的贵人耐不住寂寞,也出来做耍子?
没过多久,又来了一大队和铺兵穿着不一样的人马,将众安桥十字路口的四个街面给封得严严实实。
“咦,是皇城司的人。”
“皇城司,难不成是官家出宫与民同乐来啦?”
“我看不像,要是官家出宫,怎么会没有捧日、天武的影子。”
“就是,”有人附和道:“宫中的贵人真要出宫玩耍,朝天门外的中瓦子岂不是更热闹,为何要舍近求远来这里。”
“是啊,是啊。”
“刚才听人说,众安桥以北的御街也给封了,真不晓得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就等着看吧,反正按这架势,估摸着比瓦肆里说书关扑要精彩些,又不用花一文钱。”
“对对。”吃瓜群众不怕事大,就等着看热闹。
“看!来了,来了。”
众人往北面望去,只见又来了一大队人马,有马军又有步军,个个胄铠鲜明,一派上四军特有的倨傲,脸上却是如临大敌般的紧张。
为首的是一名身型魁伟的大将,面色冷峻,骑在一匹极为神骏的战马之上,头戴虎头兜鍪,身穿紫金明光铠,肩披黑裘大披风,腰悬青萍宝剑。
“呀,是殿前司!”
殿前司出马,事情肯定顶天。
吃瓜群众知晓厉害,不敢大声喧哗,小声嘀咕猜测着。
殿前司的人马,里三层外三层地护卫着两辆囚车,每辆囚车里关押着一名人犯,远远地看不清楚面目。
不大一会儿工夫,两辆囚车押到了那块圈出来的空地。
吃瓜百姓看这阵仗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众人心头就像给浇了一盆冷水,整个街面瞬间寂静了下来。
街面上的风好似是从阴司里刮来的,让人从骨子里冷的打颤,原本像是置身于天上人间,眨眼之间就仿佛身处瘆人的乱葬岗。
正在众人猜疑间,簇拥在殿前司大将身边的一名将官大声宣布道:“兹有张宪、岳云,犯谋逆大罪,按律斩首示众,明正典刑。”
啊!是岳云!
临安的百姓这段时间没少谈论岳飞的案子,很多人都在为这对父子叫屈和抱不平。
尽管众人已猜到今晚要上演的戏码,但将官嘴巴这么一证实,众人仍掩饰不住内心的震骇。
这得是多大的罪,多深的恨啊,非得除夕夜万家团圆时拉出来砍头,都留不得犯人过了最后一夜!
将官宣布完,殿前司的兵士打开了囚车,将戴着重镣的张宪和岳云押到了场地中央,两名如同恶鬼般的刽子手,扛着雪亮的五尺断头大刀跟在后面。
……
“云儿!”
“官人!”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悲呛的呼声,只见两名妇人带着六七个三四岁到十来岁不等的孩子,其中年轻一些的妇人手里还抱着一个。
这一大班子人一边啼哭一边呼喊,奋力拨开人群挤到了前面。
原来得知今夜处斩的是岳云,人群里有好心的街坊奔到了不远处的岳府相告。
“娘亲!娘子!”
看到母亲李氏和妻子巩氏,岳云悲痛地喊了起来,身子挣扎着要往前冲,却被押解的兵士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太尉。”
李氏流着泪,带着巩氏和一家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冲高高在上,脸冷的如同阴司判官一样的杨沂中乞求道:“太尉可否让妇人与我儿最后说几句话。”
杨沂中铁板一样的脸上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抽,冷声道:“岳家娘子,你现在赶去大理寺,说不得还能见岳太尉最后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