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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始于生, 而卒于死。
周王身衰方倒, 公子裎便起了夺位之心, 蠢蠢欲动,阴谋作乱, 率兵囚周王于寝殿, 屠杀诸公子于宫帷。一时间, 宫中短兵相接,可谓流血成河,僵尸数万。
是夜, 邺城戒严, 城中百姓人人自危,只见宫城之中星火燎燃,厮杀声不断。
待天将明时,一切喧杂方才止歇。却不下半刻, 宫中便传出阵阵钟响,整整二十七声,是为国君驾崩,大丧之音。这大丧之音一夕之间便传遍整个邺城,紧接着, 城中寺庙皆举丧钟, 悠扬钟声声声不绝, 叫人悚然色变,皆知周王已是驾崩。再想那厮杀之声,城中众人也是凛然, 知那往日的金碧辉煌,如今怕已成了丧头池。
如此,除却不知事的孩童,城中百姓皆醒,却无有谁敢再有大动静,众人敛眉噤声,忙是翻出家中素衣换上,又想方设法,在门前支起白灯。更有方才办过喜事的人家,忙是慌慌张张收起喜布,撕下喜贴,再不敢现半分喜色,皆是满面哀戚,唯恐徒招无妄之灾。
比之布衣百姓,城中百官更是惶惶,然因此情此况,皆是不敢近宫城半步。众人左右为难,后头,还是琅琊王府门前王笺起了个头,领着家中老小出了府门,均是身服素缟伏跪门前,举家哀哭,以示致丧。这一妙计可谓毫无疏漏,一来暂且避开了浑水,二来也免于沾染不忠不孝之名。
如此,城中百官皆是效仿,只是众人神色相交之时,不安之情更甚许多,他们实不知,过了今夜,这周国的王座之上到底换了哪位主子来坐?若他比之先帝更为荒唐,这周国的气数,怕也是要到头了。
按理而言,先王驾崩,子女亲属当在棺前哭灵。然此刻,宫中大乱初歇,这本该伏跪周王身前哀哀哭灵的周家唯剩的三个小辈,却在广韵殿中,如是对峙公堂一般相对而立。
彼时,公子沐笙坐在上首,向来温和俊雅的他,经历这总总苦痛,面上唯剩肃杀。他静静地睨着跪在殿中嘴角含笑,面呈讥讽之色的符翎,目光清冷,隐含沉痛。
如今,宫中乱局已被他肃清,却嘈杂之后,一切都寂静得可怕,特别是面对符翎,见着她面上一如既往的骄慢横劲,仍无悔过的趾高气扬,他实是心中复杂,一时也不知该言说些甚么。
便就在这静默之中,一直倚在门边,始终不肯迈进殿来的周如水动了动,她秋水般的明眸微扬,只瞧了眼符翎,目光便滑过公子沐笙,落在了立在他身后,隐在暗处一身素缟的李氏身上。
有些事儿,明知揭开了是在疮疤上撒盐,但如今已知了一二,她便只想打破砂锅问到底。遂她微蹙着眉尖盯着李氏,淡淡问道:“嬷嬷,母亲若真容不下大兄,凭着她当年的能耐,叫他丢了太子位也非是难事。却为何偏要将他赶尽杀绝,生生不留他活路?难不成,往日的情分,往日那些慈母心意,真到了这高位面前,便都不值一提了么?”虎毒尚且不食子,便是大兄非为母后所出。然这么些年来,她亲自抚育,真要杀他,也是实在无情。遂周如水想不明白,愈是去想,更愈是悲从中来。
她这话,叫嚼着冷笑的符翎都是一动,唯有公子沐笙神色无波,他垂下眸去望住空空如也的几案,抬手,轻轻抚了抚衣袖。
见了他这默认的动作,李氏才自暗中走出,她抬眼望住周如水,望着她那清澈娇美的眼眸,不由便想起了年少时的娄后。这般一想,心中直是犯酸,不免又潸然泪下,这泪悲愤交加,衬得她的面色难看至极,她直是哭道:“主子待太子之心女君难道不知么?吾周自古便未有王后亲自哺育孩儿的,偏生太子食主子乳水成人,实是破了旧历!这般偏宠,便是您与二殿下都从未曾有过,如何不是爱之倚之?”
说着,李氏心中一恸,不禁勾起了一丝讽笑,目光含霜,继续说道:“然君上欺人太甚!他幸了秋棠那贱人也就罢了!容那贱人避走怀胎也就罢了!将主子的亲生子换了也就罢了!若只是如此,主子怕也下不去狠手!却他竟算计了主子,叫主子见着了秋氏与小公子的尸身。彼时,主子年少,只想着往日情爱全如粪土,主仆之情更成了背信,她心中本就愤恨至极,再听得一番怂恿之词,更是怒火中烧,果然中计,命人将那一双母子都剁成了肉糜!”
言至此,李氏的目光变得悲戚,她泪眼朦胧地看住周如水,神色破碎,满面风霜之态,她慢慢问她道:“女君,主子认贼作子,对旁人的孩儿千疼百宠。却她自个的孩儿,早在二十几年前,便被她亲命剁成了肉糜!这事儿若是一辈子蒙在鼓中也就罢了,但但凡知晓哪还有一日的安生?她都恨不得杀了自个千刀万剐了!如何还愿再见君上洋洋得意?再见太子生龙活虎?这事儿揭开之后,主子日日心苦好比凌迟,此恨绵绵,才会容不下太子!才会杀他泄愤!但这般,主子又真能泄愤了么?奴瞧着却并非如此,太子一死,主子的主心骨也丢了,若不是为了保全女君与二殿下,主子何至于避走出宫?何至于被一杯鸠酒送入黄泉?堂堂一国王后,走得如此的不体面!”
李氏的话,句句含泪,更有怪罪周如水不体谅母亲,又或是引她体谅母亲之意。
周如水抚了抚闷痛胸,未给她甚么多余的表情,强自咽下喉中的血腥气,才淡淡地道:“我并未有怪怼母后之心,不过求个明白。”
说着,她便慢慢步入殿中,居高临下地看住了有些怔忪的符翎,唇角一勾,冷冷问道:“那阿姐呢?你伙同周裎,犯上作乱,滥杀同族,只是为替大兄复仇么?更你当周裎那背信弃义沽名钓誉之徒,若是成事,真能容得下你么?”说着,她忽的又是一嗤,眸光暗沉,瞥了公子沐笙一眼,含着讽笑,慢慢低嘲道:“非也,我那可怜的大兄,早便被剁成了肉糜!”
她的话,又冷又厉,再未有往日里待她的亲昵娇嗔,那是极致的冷漠,极致的威压,不光对她,也对公子沐笙。
这转变,叫符翎心中一噎,不由便低低笑出了声来。这笑中全是凄凉,衬得她娇媚的脸庞都如同鬼魅般透着难以言说的怪异。
黑夜已经过去,慢慢有阳光映入殿中,殿中却仍亮着烛火。烛火随风摇摆,像极了风雨飘摇的她。
她千算万算,算定公子詹若是胜了,定然会护着兕子,定然会放不过她。算定公子裎若是胜了,来日方长,亦会有将她杀磨卸驴的那一刻。但她千算万算,只算漏了谢釉莲。她从未想过谢釉莲与公子沐笙会有私情,如此,就更不会知,这被瞒得□□无缝的私情会直截就叫公子沐笙踩着众人的尸骸,两袖清风不沾淤土地迈上王座,成了这天下既定的主子。而她们费尽心思,全成了为他做嫁衣!
想着,符翎扬起下巴,骄傲得像是宫中最烈的马驹。她的目光从周如水额上的血迹淡淡扫过,须臾,便盯向了被周如水握在手中的国玺,红唇勾起,讽刺一笑。
外头,自远处寺庙传来的钟声阵阵不歇,国君驾崩,不至三万声不得停歇。便是恼人清静的很,怕也无人敢有怨言。是为君主,孰对孰错都受万民供养,真是天地间最最不公之事!
如此作想,符翎的目光更显冷硬,抬眼盯着周如水,嘲讽说道:“犯上作乱?这上早便乱了,再乱些又何妨!至于同族,当年洛鹤生死时,他们可是笑得最欢!如今我叫他们为洛鹤陪葬,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更况,你何时又把那些个庶兄弟放在眼中过,如今倒来谴责我至他们于死地,真不觉可笑么?”说着,符翎直是沉了口气,回首睨了公子沐笙一眼,又道:“这都在岸边走,唯独你们兄妹运道最好,如今该死的死,该灭的灭,渔翁得利的,可不就是你二人么?”
说完这话,她有些痛快又有些失落,心中好似堵着一团千丝万缕的线,撇撇嘴,神色怅然,她道:“你们自不会明白我为何会有毁天灭地之心,便是如今,谢釉莲死了,周詹死了,你二人心中,怕也未有谁能重过这虚无缥缈的山河黎民。却洛鹤对我而言,便是天下最重,便如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便只能为他而活。遂他死后,为他复仇便是我全部的夙愿,如今我败了,也未有甚么可多言的,不过求一死!赴黄泉会他!”
她这话强硬得很,已透出视死如归的决心。周如水听及周詹二字,神色一黯,已是歇了气力,红了眼眶。
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公子沐笙闻言亦慢慢抬起了眼来,他莹白若玉的修长手指把玩着杏花玉簪,朝她看来,慢慢一笑。这笑中无讽无讥,唯有浓厚的失望。
他徐徐道:“阿翎,你心求复仇,旦求一死,却你可真真明白,大兄所求为何?他自小所学,无不是济国济民之事。他远赴边城浴血奋战,也是为家国长安。却这些年来,你绞尽脑汁所做的一切,全是与他所愿背道而驰!你当你若真下了地去,面对哀哀父母,哀哀兄弟,他会愿见你么?”
说着,他面色一冷,声音轻轻,比外头的寒风还要轻,却那一字一顿如同刀斧,他慢慢说道:“为了大兄的遗腹子,因着大兄留予你的免罪金令,我不杀你,亦不降罪长公主府。待我登位,你将被褫夺封号,贬为庶民。彼时,你再去瞧瞧,瞧瞧这山河黎民到底是否如你所言虚无缥缈。想想往日你我握在手中的,到底是权力富贵,还是生杀利刃。待你
作者有话要说: 想明白了,你便回金山去为大兄守陵,在大兄的墓前亲口告诉他,你往日所为,到底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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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啊,太卡了,知道要写啥但是下笔又不知道怎么写………
你们真的太好了,我一定尽最大力量完成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