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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允信手有些犹疑、并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地搭到他背上, 轻缓念:“好男儿修身……”
李振:“修身。”
陆允信:“齐家。”
李振:“齐家。”
两个人接近气息的声音合在一起。
“治国。”
“治国。”
在机场喧嚣的白噪音里,陆允信:“然后,平天下。”
李振:“然后……”
语不成声,老泪纵横。
………
大洋彼岸另一端。
奥克兰, 酒店总统套房。
江近城给程思青开门,待程思青进来后,把门关上。
程思青也不客气,自顾自朝里面走,在几个墙面上大致检查一下,确定没有摄像头。
江近城从玄关进来:“阿青想喝点——”
程思青抡起坤包直接冲江近城身上砸去:“江甜和陆允信疯, 江近城你不拦着还跟着疯!你特么多大岁数了!啊!”
程思青七月开始便在巴塞罗那忙一处古董级教堂收购案,那个小镇没通网,讯息闭塞。她不知道世光收购的细枝末节,回来的飞机上听到大概, 还在和will笑说:“世光over了,方筑花大价钱买只瘦死的骆驼, 江渊走的正常流程,小姑娘估计是图新鲜打了个酱油……市值从九位数到十一位数, 钱, 倒进了低价没割肉的股民手里。”
程思青没想到,如果不是江渊说漏嘴, 她也不会知道——陆允信四月份持有过世光股票, 低吸高抛, 赚了近千万后, 变为持有等额期权。而江甜就用陆允信手里近千万的期权做质押,撬了双城基金总值的百分之九十七、总计约15亿流动现金给陆允信(以千万期权做质押,在双程基金借到15亿)。
将近九十倍的杠杆,没有江近城默许江甜做不出来。
而接下来,八月第一个周末,李振辞职,陆允信奔赴东城。
隔天周一,陆允信带着5亿游资在每股5块的价位,低调进场。
8月15号,明瑛和江外婆团队出科研成果、卫星升空,重大利好下,世光复牌。与此同时,陆允信披露详尽的调查报告,世光股价断崖式跌至4.5,陆允信带着10亿游资鲸吞式补仓。
8月20号,江甜握着一个空壳、流动资产总计不到5千万的双程基金,面色改色参与上亿竞价,甚至在期间还还掉了方筑一个人情。方筑拿到世光,重组上市,股价从每股28开始,44%加十个涨停板,翻到每股近130元。
陆允信15亿套现百亿,悄然退场。
双程基金收回现金流并拿到天价佣金,总资产翻近三倍。
一个是自己准女婿,一个是自己女儿,点头许可的是自己前夫,煽火的是自己儿子。
几个人眼睛都不眨,一手牌打得漂亮又默契,程思青却是听得胆战心惊。
这块蛋糕太大,她不敢想象,任何一个环节稍有差池——如果李振没有离职,如果8月15卫星没有升空、明瑛江外婆没出成果,如果世光看到利好没有复牌,陆允信没出调研报告……
和陆允信一样可怕的是江甜,但凡江甜价位少有偏差,但凡方筑手软一下让世光被双程基金竞到,双程基金又没有充足资金链完成收购,世光被相关部门清算破产,陆允信手里的巨额股票变成废纸,双程15亿全部打水漂……
江近城笑:“用你们文化人的话说,叫什么,甜甜颇有乃父之风。”
江近城赞许:“你以前给我说这小子好,我还不太信,现在来看,真担得起冷静沉着、胆识过人——”
“去你妈的胆识!”程思青一高跟鞋跺在江近城脚背上,又一下抡包过去,“你知不知道空壳夺标会判-刑,发布错误讯号会处罚,游资非法搅乱市场多严重——”
“他们过程合法。”江近城吃两下力道,闷哼一声。
“那是你现在说合法,你试试世光没到这一步,换方筑弃权还叫不叫合法!出事判-刑不是江甜也不是陆允信,首先就是你法人江近城你知不知道!”程思青一下下戳他心口,吼道,“你特么后半辈子还要不要!啊!”
程思青怒火中烧,江近城顺势握住她食指,直视她的眼睛。
“阿青。”他动唇,声线如古井般平稳。
“你知道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寄人篱下,你有你父母有双程有陪了一辈子的圈子、老友,江渊对血缘对我这个爸总是不屑一顾,”江近城勾一下唇,“我只有甜甜了。”
程思青眼神闪烁,想抽手。
江近城没放:“十几亿也好,赌半辈子也好,甜甜想要什么,我江近城只会在她开口之前双手送上。”
他望进程思青眼里,笑,“我是个粗人,不懂三观也不懂教育,我只知道甜甜是我女儿,是我这世上的牵挂,万一哪天我孤老着就走了,只会是她在病床旁边陪我闭眼,送我火葬,逢年过节给我烧纸——”
“说什么胡话,”程思青用力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痕迹明显地转移话题,“见到了一起出去吃个饭?听我助理说,附近好像挺多吃的。”
“好。”江近城折身去拿西服外套。
程思青眼眶微有润色。
两人出门,进电梯时,江近城习惯性挡住感应的红点。
他按罢数字,电梯门合上,空间突然狭小。
程思青情绪有些控不住,打破安静:“旁边还空着吗?”
以朋友的姿态问。
一个男人,一辈子经历过一个程思青,其他女人要如何才能入眼。
江近城面色稍稍一敛,说出来的却是:“看缘分吧,遇上了再说,”转而问,“你和will怎么样了?”
“朋友,慢慢处着,老了好像也没什么爱可言,折腾不动。”
“嗯。”
“……”
因为回不去,所以很平静。
奥克兰时常有小雨,江近城习惯备伞。
两人出酒店的刹那,细风拂面,雨如牛毛。
江近城右手绕过程思青的肩、从前揽着她、如今手臂和她背相隔十公分地虚环住她,再把伞撑开,程思青下意识朝他靠了靠。
男人一身笔挺的黑西装,岁月淀下来的沉稳气质如同暗光的布帛。
伞下的女人及他肩高,一袭深红,摇曳在雨中。
………
东南西北四城都在高温,南城教委上午挂上高温假放假通知,下午就下了小雨。
淅淅沥沥,灰地上总泛着一层绵润的黑湿色。
江甜去接陆允信那天,才稍有霁意。
搭中午班机的人不多,临时接客口等待的人站得稀稀落落。
江甜听到广播报航班号,又等了二十分钟,抬头,恰好远远看到陆允信取行李的背影。陆允信转身,目光迎上江甜的,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江甜登时热了眼睛。
两人明明才分开一个月。
却像隔了无尽的山海,亦或一个世纪。
太久,太久。
陆允信拎起有轮子的行李箱,长腿迈得很快,几次“让一让”之后,微喘着气,站定在江甜面前。
小姑娘仰面望他,一双黑亮的眼睛里缀着碎光。
她咬唇,用轻软、委屈、又带着后怕的声音唤他:“陆允……”
“信”字,被抱进了怀里。
也是被他抱进怀里那一刻,小姑娘动荡整整一个月的心,安宁了。
也是把她抱进怀里那一刻,陆允信安宁了整整一个月的心,才开始“咚咚咚咚”,清晰有力。
两人都没说话,陆允信来回往复、一遍遍吻着她的发顶,眸光闪动。
真的,真的,是他的小姑娘啊。
江渊以前给他说,股市三要素——不对称的信息、数学加持的理论技术、贪欲和人心,放在大部分事情上,都可以成立。
程思青看到的是,两个小孩的疯狂和险胜。看不到的,是一场陆允信从出院后,一步步落下的棋。
小姑娘冲动之下的手法,施茂肚量极小、睚眦必报的性格,备受施茂宠爱的施未渝,若有若无昭显野心的方筑,还有胸襟磊落、一身傲骨的李振。
从很早开始。
很多个在交大停车场吻小姑娘,施未渝的车恰好经过的瞬间。
江甜很多杯、买给归属物业公司工作流动性强的保洁阿姨的奶茶、咖啡。
还有那些曾经放在红极一时的毛线广告牌旁边、世光逐渐减少、以为没人察觉减少的展板,世光在江甜主导的手机爆炸后,已经悄无声息进行过一次的裁员……
一个个细小的节点,被陆允信清醒地连成一张网,顺着每一处发生的状况,无比能沉住心气地慢慢收拢。
谁也不知道,15岁拿着一中20万奖励在校门口买简陋单间的少年,22岁踩着踏板在一场世纪资本战中无声无息收囊百亿。亦不知道当初那个考差了都会哭鼻子的小姑娘能够这么老辣地暗度陈仓,然后,把自己的后背以完全信任的姿态交给陆允信。
也只有她知道,他在车上,说过的“山穷水尽”。
在会议室,敲过的“山重水复”。
方筑最后一个竞价日来找江甜时,江甜给他斟了茶。方筑去洗手间时,江甜眺望远天朦胧的弯月,手机短信里,他给的四个字,是“抽刀断水”。
他和她能走多远,真的就取决于他和她想走多远。
三十天,一个月。
月缺月圆,宛如大梦一场。
无关乎报仇或TAXI,只是陆允信从很早之前,大概追溯到江甜离开的时候,陆允信这个人,用毛线的话说,叫“性情极薄”,他没什么为社会做贡献、一统版图的雄心壮志,只是他是陆允信,她是他的姑娘,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机会,让自己未来能为她所恃的东西可以稍微多一点,再多一点。
机场大厅门口,他和她长久拥抱。
他把她抱得更紧一些。
………
江甜懂他,但不懂他弯弯绕绕的心思。
她一边开车一边给他说竞标前、竞标时、竞标后遇到的事情,绘声绘色,唏嘘不已,一路说到翡翠园停车场停车,熄火。
忽然而至的安静里,她手握方向盘,转脸看陆允信:“想采访一下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这么脚踩钢索,手握浩瀚。
陆允信乖宝宝一样坐好听她问完,伸手轻戳她的眉心:“不要骂自己。”
江甜撇嘴:“我还是个孩子就做这些。”
他失笑:“你是个宝宝。”
“陆允信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江甜胆大包天地捏了一下他耳廓,意外的软,她爱不释手:“我真的现在都还有点怵,以前都没真刀真枪上过,一群老头老太太,我一个宝宝格格不入,你不知道,”她鼓一下腮帮子,倏而闷闷地,“你不在身边,我给毛线打电话想聊聊天毛线又挂,我就只能和面条说话,21号还是22号,第三个竞价日那天,我在外婆家等弃权生效,又紧张,又在发烧,不小心把咬了一口的饺子落到外婆才拖的地上了,外婆一开口,我就没被骂哭了,还有啊……”
江外婆哪会骂人。
陆允信耳朵上的触感细腻温软,小姑娘生动娇俏的模样和营销号上的大方沉着截然不同,陆允信望着,心念微动。
他徐徐覆上她覆在自己耳朵上的手,嗓音略微低哑着:“我有想你。”
声音突然,语罢静寂。
一秒,两秒,三秒。
只剩江甜心里某根弦被拨了一下,余音不断。
她两手顺着他的耳朵,慢慢朝他脸上抚:“再说一次,我没听清。”
陆允信任由她在自己脸上作乱,温柔反问:“英语听力结束之后你没听清,可以再放一遍?”
江甜根本不怕他,明丽的眉眼漾着笑:“再说一次嘛,我想听。”
陆允信无奈:“下车,先回家。”
“你说了再下。”
陆允信面色敛得没有表情了:“下不下?”
江甜一脸无赖:“不下不下,下什么下,你不说就不下——”
她话没说完,陆允信左手一把将她从驾驶座腾空捞到副驾驶,伴着小姑娘“啊”地轻呼,把人放到自己腿上。
“陆允信你要做什……”
江甜还没反应过来,陆允信右手悬在她头后怕她碰到,左手挠她痒痒,“你下不下”“下不下”,挠咯吱窝又挠腰,挠得虾米“咯咯”脆笑,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不下不下就不下”“啊哈哈”“陆允信拒绝暴力压制,你放过我——”
陆允信倏一下搂紧她。
小姑娘没了声音。
两个人闹得热烘烘的,身体贴在一起。
江甜坐在陆允信腿上,比陆允信稍稍高出半个头,陆允信抱紧她时,她余光可以顺着他鸦羽般的鬓角、修长的脖颈、落至他后背的轮廓。
两个人胸口你一下我一下,起伏间。
“都瘦了。”江甜怜惜,想伸手去抚。
陆允信蓦地擒住她两臂缚在一起,埋头嗅着她发间的薰衣草香,姿态近乎贪婪。
“很想很想你。”他声线喑哑如裹瓮,低低的。
甚至带着点不明显的撒娇意味,顺着她的发,滑至她发下敏-感的颈窝。
江甜吃痒想躲,偏偏被锢住了手脚,稍稍一动,触到的都是他的皮肤、鼻息。
真切,温热。
很想很想你啊……
江甜没忍住,顺着呼吸的方向垂头吻他耳廓。
他鼻尖抵在她发间,心神荡漾到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