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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麻喇在玄烨的身上,看见了元曦的身影,那个永远笑呵呵说“我好着呢”的姑娘,她把所有的好,都传给了玄烨,给大清带来希望。
“嬷嬷,早些回去歇着,终日伺候皇祖母,你也辛苦。”玄烨到了乾清宫,便打发苏麻喇回去,还笑着说,“宫里摆宴,从来主宾都吃不好,福全哥哥总是念叨,他既喜欢摆宴热闹,又嫌做规矩拘束吃不饱肚子。嬷嬷,明日我和福全哥哥,午膳到慈宁宫来用。”
苏麻喇笑道:“奴婢知道了,专门准备您和二阿哥喜欢的菜。”
玄烨笑笑,便转身走了,大李子向苏麻喇打了个千,也走了。
要说大李子年纪不小,是宫里有资历的人,苏麻喇千挑万选把他放在皇上身边,比起聪明机灵,更看重的是人品,至少这么多年下来,她还没看走眼。
再想先帝身边的吴良辅,倘若早些年她就和格格一道下狠心干预,把吴良辅除掉,兴许能避免后来的祸事。
福临的悲剧,究竟是谁的错,谁能算得清。
回到慈宁宫,见玉儿靠在床头看折子,苏麻喇上前没收了,说:“是谁念叨,眼睛不好使了,还不悠着些。”
玉儿说:“都怪鳌拜搞出这些事,不然汤若望答应我,给我也弄一副眼镜来,这下好了,连人都不一定保得住。”
“皇上说,他不想让汤若望死。”苏麻喇将蜡烛纷纷吹灭,“您说,皇上能如愿吗?”
玉儿道:“我也不想他死,还想听他说更多有趣的事情,既然玄烨如此所愿,三年来他什么都忍耐,这件事,我会尽可能满足他。”
然而汤若望一案,一拖就是半年,不等他恢复自由身,朝廷上又出了一件事。
鳌拜私下圈地越发猖狂,公然要和正白旗、镶白旗换地,遭两白旗抵抗,尚书苏纳海、总督朱昌祚、王登联等,联名上奏皇帝,力陈圈地之祸。
鳌拜勃然大怒,妄加罪名于三人,不顾朝廷上议定的处置结果,矫诏将三人绞死,震惊朝野。
此时,京城已进入深秋,紫禁城上下的银杏叶,金光灿灿,踩着厚实的落叶沙沙作响,是一年之中,玉儿最喜欢外出散步的日子。
这日,二公主陪着祖母在慈宁宫前的花园散步,苏麻喇带着索尼悄然而至,玉儿道:“二丫头,见过索大人。”
索尼忙上前作揖:“臣不敢当,公主乃金枝玉叶。”
二公主欠身后,虽苏麻喇离去,玉儿便问索尼:“我们二公主,模样可好?”
“公主天生丽质,又经太皇太后教养。”索尼道,“不知太后,召见老臣有何吩咐?”
玉儿说:“二丫头到了该订婚的年纪了,我想把她嫁给鳌拜的侄子,鳌拜于大清劳苦功高,让公主做他的侄媳妇,应当应分。”
“太皇太后,是想让老臣做媒?”索尼问。
“是啊,你能办么?”玉儿问。
索尼沉默半晌,抱拳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老臣和鳌拜多年不和,朝堂上下皆知。太皇太后之命,老臣必然遵从,但,一定有比老臣更合适的人来促成美事。”
玉儿道:“那这一次,你怎么和遏必隆一样,站在鳌拜的一边?”
索尼愕然,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玉儿神情严肃:“原本只是鳌拜一人独断专权,现在事情变成了两黄旗与两白旗对立,多尔衮故世后,两白旗一直夹紧尾巴做人。打仗冲在前头,领赏躲在后头,文官武将都出了不少人才,现在还要被你们压着打?”
“老臣不敢。”索尼紧张地低下头。
“你不敢,也不忍心,这我相信。”玉儿冷然道,“你是和苏克萨哈不和睦,想借刀杀人,利用苏克萨合和鳌拜的矛盾,先把苏克萨哈除掉,往后再慢慢想办法对付鳌拜,是不是?”
索尼的白胡子,一颤一颤,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玉儿再道:“结果,苏克萨哈并没有受损,反而白白损了三个好官,索大人,这件事但凡你出面表态,他们不至于死,可你不赞成也不反对,对鳌拜来说,就是点头。毕竟你们正黄旗、镶黄旗,荣辱与共。”
索尼跪了下去:“臣罪该万死。”
玉儿道:“索大人不该说这句话,那岂不是承认了我所有的猜测,请起,我不愿你身上有任何污点,这件事,出了这个园子,我再也不会提起。”
“太皇太后!”索尼脸涨得通红,“臣一时糊涂了。”
“权臣相争,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只是这一次鳌拜太狠,让我心寒。”玉儿道,“但今天让你来,不只是为了让你替二公主去做媒。”
索尼看向太皇太后,玉儿微微一笑:“你的孙女舒舒,我很喜欢,孝康皇后生前也喜欢,索大人,舍不舍得把你的宝贝孙女嫁到爱新觉罗家做媳妇?”
“臣的孙女蒲柳之姿,愚钝笨拙,实在、实在……”
“说什么客套话,你就说,愿不愿意。”
索尼虽然早就猜到了皇太后的心思,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他近来身体不好,还担心自己能不能得到那一天。
“快起来。”玉儿伸手虚扶一把,而后道,“过年后,我就会下旨准备为皇帝选秀,你家舒舒照规矩进宫选秀就好,当然在此之前,还望你费心教一教孩子,该如何成为一国之母。”
索尼激动地说不出话,玉儿却很平静:“哪怕像母后皇太后那样,柔弱老实,无法母仪天下,只要心思正不作恶,我就知足了。”
“是。”
“不过我想,你对你的孙女,一定有所期待。”玉儿道,“不仅是你,我亦如是,好好回去栽培孩子,当然了,别急着告诉她既定的结果,顺其自然。”
这一日之后,很快就从内宫传出消息,太皇太后有心为皇帝张罗婚事,宫里要为新君选秀了。
然而当年先帝的皇后,是早早就和科尔沁定了亲,如今比起定亲更早传出选秀的消息,人们纷纷揣测,是不是新皇后将不再从科尔沁格格中挑选。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眼看着佟家生个女儿,如今做了皇帝的外祖,风光无限,谁不想成为爱新觉罗的亲家。
既然皇太后要公平选秀,那就意味着,人人都有希望。
宫里头,苏麻喇最先收到宫外的“孝敬”,玉儿听她念叨退回礼物十分麻烦,自己却叹:“七福晋还在的时候,这会儿就该听她进宫来对我说,谁谁谁家又找上门,有时候嫌她唠叨,如今人不在了,怪冷清的。”
七福晋在新君即位后不久,就过世了,玉儿正好命岳乐回盛京丁忧,以避开京城的纷扰,一晃竟然过去那么久,想起来了,就打算命人把岳乐再找回来。
此刻,门前的小宫女来禀告,礼部和内务府求见,但玉儿还没答应,又有人来说,范文程病情加重,家人请求太皇太后下旨赐太医前往诊治。
“范文程的身体,每况愈下。”玉儿叹,“我不愿再让他卷入任何纷争,告诉他,即日起不必再上朝,不必再惦记国家大事。”
苏麻喇道:“皇上之前念叨过,想见见范大人。”
玉儿想了想,吩咐她:“让佟国纲进宫,护送玄烨去一趟范文程府上,我想让范文程,最后能留些什么给玄烨。”
是日午后,玄烨便在舅舅的保护下,微服私访来到范先生的宅邸,范文程惊闻圣上驾到,挣扎着要起身,玄烨赶来,请范先生躺下:“皇祖母说了,先生往后一概免礼。”
范文程自知时日不多,趁着脑袋还清醒,不愿浪费精力在虚礼之上,便主动和小皇帝攀谈起时下的朝廷形势,也议论了尚书苏纳海等人的冤死。
玄烨道:“不断地发生这样的事,大臣们百姓们,很快就会认定,朕是个庸碌无能的皇帝,被鳌拜把持朝政。”
“是啊……”
“他们若要杀鳌拜,必定大快人心,可他们若以此认定朕无能,而要逼宫,朕亦无力抵抗。”玄烨说道,“范先生,比起当年摄政王,鳌拜更难对付是不是?”
范文程道:“皇上,您能不能举例几件事,是鳌拜做得对的,办得好的?”
玄烨一愣,细想想,的确也不少。
可范文程说:“就那汤若望一事,鳌拜虽手段残忍,可臣却赞同他的观点。大清入关二十多年了,反清复明的势力,从未消亡。您看,您都做皇帝的,当年的人该老了,新出生的青壮,根本就没经历过朱姓皇朝,可他们还是要反。可见全国上下,民心浮动,而那些洋人,带来些新鲜事物,带来离经叛道的思想,不知会教唆出一批什么样的人。固然他们有他们存在的价值,但绝不适合,在眼下的大清流传开。”
玄烨微微蹙眉,心中并不能完全认同。
范文程说:“鳌拜一记重拳,至少为皇上,解除了十来年的麻烦。这个人,罪孽滔天,可他也并非一无是处,请皇上冷静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