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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玄烨登基大典的日子,换做往年的元旦,玉儿才不乐意正襟危坐地接见这么多人,而四大辅臣的家眷更不能冷落,她少不得笑脸相迎。
索尼等三家到了不久,鳌拜的夫人也到了。
元曦听闻四大辅臣的家眷进宫,撂下母亲嫂子,带着茶点来慈宁宫,亲手为几位夫人端茶,唬得她们一个个站着,都不敢坐下。
玉儿笑道:“除了遏必隆家的新夫人年轻,你们都年长于圣母皇太后,论资排辈,辈分也大,我的儿媳妇年纪轻,给你们端一碗茶,没什么要紧,都坐下吧。”
元曦的目光徐徐扫过,见遏必隆家身旁跟了年幼的女娃,她向玉儿递过眼色,玉儿悠悠一笑,仿若无事地喝茶。
“多漂亮的小闺女,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元曦走来,领着眼眉清秀的姑娘到了婆婆跟前,笑道,“额娘您看,这孩子,模样不赖。”
遏必隆的妻子起身跟来,行礼道:“这是奴才家的二姑娘,瞧着个儿不大,今年都九岁了。”
玉儿颔首:“孩子,走上前几步。”
“奴才钮祜禄灵昭,叩见太皇太后,圣母皇太后。”九岁的姑娘,学得礼仪周正,大方得体,叩拜天下至尊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丝毫不怯场。
玉儿早就知道,遏必隆府里的次女在京城贵族中,颇有名望,小小年纪终日琴棋书画不倦,写的一手好字,虽是庶出的女儿,钮祜禄家也是尽心培养了。
玉儿眼中,本没有什么嫡庶之别,她自己都是皇太极的妾,若是嫌人家孩子庶出,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只是遏必隆那个人,为人庸懦,遇事随风倒,本是个不可靠的人,很自然,他的闺女再如何优秀,也是不能选为中宫的。
“我们说话,小孩子拘着怪闷的,柔嘉呢?”玉儿问道,“让她来领妹妹出去玩。”
灵昭再叩拜,不久便见与她年纪相仿的公主来带她走,长辈们的目送女孩子出去,苏克萨哈的女人笑道:“这么好的姑娘,奴才真想讨回家做儿媳妇,就不知道我们家的毛小子们,有没有这个福气了。”
鳌拜的夫人冷冷一笑:“八旗女儿,都是要先进宫选秀的,苏克萨哈大人的公子们,难道要越过皇上去?”
苏克萨哈的妻子用帕子掩嘴,嗤嗤一笑:“那是不敢的,连鳌大人家的公子都不敢越过去,怎么敢越过皇上?”
女人之间,目光交锋,暗中争的都是丈夫的一口气,这样下去,气氛就尴尬了。
玉儿却不以为然,说道:“你们的丈夫,日日夜夜为国操劳,一生心血都给了大清。而你们呢,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让他们无后顾之忧,他们是大清的功臣,你们更是。”
四位夫人齐齐起身,自谦不敢当。
玉儿道:“坐下坐下,我以茶代酒,替皇上谢过你们。”
“谢太皇太后,谢圣母皇太后……”
这一拨人走后,科尔沁的人又来拜贺,玉儿就让元曦退回去,没得叫科尔沁的人缠上她。
佟夫人等候许久,见了女儿便问:“有棘手的事吗?”
元曦豪饮一杯茶,喘口气道:“个个儿都是人精,说话要小心谨慎,给我累坏了。”
她在家眷面前,就不必那么持重,靠在暖炕上,懒洋洋地说:“那四家人,额娘往后还是少往来的好……”她又看向弟妹,笑道,“妹妹别放在心上,我不是那个意思。”
大少奶奶便带着弟妹离去,到外头的屋子去哄小侄女睡。
她们悠悠唱着摇篮曲传进来,元曦托腮听着,满心安慰,可忽然想到国维已经在算计将来把侄女送进宫给玄烨为妃,脸色不免又冷下来。
佟夫人则道:“他们都在算计皇上的中宫之位吧。”
元曦苦笑:“玄烨毛还没长齐呢,他们瞎惦记。”
佟夫人说:“将来必定又是一场风波,说实话,先帝两任皇后这般境地,我心里想的,希望我们皇上能有个恩爱相亲的结发妻子,能长长久久地扶持陪伴皇上。”
元曦笑道:“别人家的女儿,您开口就诸多要求,额娘就不想想,玄烨能给人家什么吗?人家无不是把女儿培养的好好的送来,额娘对我不也如此?女孩子都是好的,就不知皇帝,能不能好了。“
佟夫人苦笑:“哪有这样说自己儿子的。”
元曦怅然一笑:“事实如此啊,玄烨将来能不能有福气,全看他自己。”
时近正午,玄烨自天坛归来,意气风发地走进慈宁宫,向皇祖母和嫡母、生母复命。
看着孙儿龙虎精神,腰背挺得笔直,红光满面,玉儿知道,玄烨这孩子,还真喜欢做皇帝,比福临强百倍,如果当初她能把福临说的话记在心里,不……
玉儿强迫自己按下这份心思。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福临若不做皇帝,也就不会有玄烨出生,他们母子,很可能早就在阴司间里作伴。
没有福临,也就没有玄烨,玉儿不能再否定自己昔日的决策,就像皇太极不断地为他继承汗位这件事贴金一样,必须让全天下人都认定,皇帝乃天命之子。
忙忙碌碌的一天总算过去,玄烨到底是累的,回到乾清宫后,倒头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才喊宫女太监帮着洗漱,一切收拾妥当,就坐在暖炕上,再背一篇文章。
大李子送来切好的瓜果,玄烨随手拿了一块吃,见大李子去检查床褥,他忽然问:“今天很多女眷到慈宁宫请安吧?”
“是。”大李子回身应道,“皇上想知道什么?”
玄烨问:“是不是来了很多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大李子道:“听说有这么回事,但奴才跟着您一整天,奴才也没见着。”
玄烨少年老成地叹息:“我知道,他们都在算计,把自家的女孩儿送进宫,给我做皇后和妃子。”
大李子温和地说:“皇上,您还小,没必要为这样的事烦恼,自然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为您做主。”
玄烨说:“我从前怨恨阿玛让额娘流泪,现在才做了一年的皇帝,就知道皇阿玛有多不容易,你说得对,做皇帝很辛苦。”
大李子问:“皇上,您累了?”
玄烨摇头:“我不累,就是心疼阿玛,毕竟全天下只有一个皇帝,只怕连皇祖母都无法理解阿玛的为难。但是现在,我好像懂了些。”
大李子笑道:“您还小呢。”
玄烨不服气:“再不许说我小,你怎么老说我小。”
大李子却道:“可是皇上,您一直没改口,皇上要自称朕。”
玄烨瞪他:“我不是在改吗?”
可说完,玄烨自己也笑了。
就这事儿,快一年了,他总也改不过来,总觉得改不过来,就少了几分帝王气息。可皇祖母说不必强迫自己,将来回过神,早就改过来,一定都不记得是几时的事儿。
至于帝王气息,更不是靠两句自称就能撑起来,他的路,还很长很长。
玄烨四仰八叉地躺下,望着精雕细琢的屋顶,满目崇敬地说:“大李子,等我长大了,我们去全国各地走一走,我想去看看,书里的那些山啊水啊。”
“是,奴才也想去。”
“大李子,你千万不能变成吴良辅那样。”
“奴才绝不敢。”
“朕会待你好的,朕也会管着你。”
这个时辰,各家的初一晚宴也都结束了,因初七是先帝忌日,在那之前,也没有人敢铺张奢靡地过节,不过是族人小聚,连酒都不敢多喝。
赫舍里府上内院里,灯火通明,娇俏的小女娃在院子里踢毽子,围了一圈婢女给小姐数数,索尼托着茶壶站在屋檐底下,呷一口茶,乐呵呵地眯着眼睛看。
夫人从外院归来,毽子刚好飞到她怀里,小孙女跑来抱着祖母撒娇,她给孩子擦着额头的汗,嗔道:“大晚上的还疯玩,夜里要尿床了,赶紧回房去静一静。”
索尼说:“让她玩儿呗,大过年的,舒舒,过来,爷爷踢个花样给你看。”
舒舒拿了毽子跑来找祖父,索尼夫人上前阻拦道:“你省省吧,一把老骨头了,还不知道保重。”
她看着孙女继续跑去和丫鬟们玩耍,扶着索尼回房,说:“今天宫里好些女娃呢,我瞧着都不如我家舒舒好,这孩子,真是可惜了。”
索尼说:“做皇帝的女人,多苦啊,不进宫的好处多,我只要还活着,一定给舒舒找个好人家。”
夫人道:“佟家……”
索尼摆手:“佟家将来的势力,我能预估一二,做他们家的女眷,必然要八面玲珑操碎了心,不妥不妥。”
夫人干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有件事儿,你别生气。”
索尼问:“怎么了?”
夫人道:“我今天离宫时,和苏麻喇姑姑说了几句话,说起我家舒舒脑袋上的疤痕,你猜苏麻喇姑姑怎么说?”
索尼眉头微蹙,夫人避开他的目光道:“苏麻喇姑姑说,规矩……是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