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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皇太后的威严,葭音唯有实话实说,难以启齿的病症,令她痛苦万分,可说出来,倒也解脱了。
玉儿神情冷漠:“你想清白干净地度过最后的时间,我绝不会反对任何事,可我想知道,你走之后,你要元曦如何面对皇上?”
葭音语塞:“臣妾……”
玉儿无情地说:“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别让福临知道元曦帮你这么多,之后的日子,元曦也不会再来照顾你。”
“是,臣妾明白了。”葭音毫不犹豫地答应,虽然心中很难过,可她懂太后的意思。
她本无心让元曦为难,可一直以来,的确都是元曦在为她周全,她也明白皇太后没有恶意,更不会为难她这个将死之人。
“让皇上知道是怎么回事,让他好好珍惜最后的日子。”玉儿道,“我以为,这样才比较妥当,倘若你始终不愿让福临知道你得了什么病,也可以找个其他病做借口,总之,要让福临明白,你所剩的日子不多了。“
“太后,臣妾还能活多久?”葭音含泪问道,“一个月,两个月吗?”
“我会安排太医,为你对症下药。自然,绝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你得了什么病。”玉儿说,“你有你的顾虑和尊严,可不能完全放弃自己的生命,或许就治好了呢,活着比什么都强。但若老天执意要带你西去,那剩下的日子,也该好好珍惜。”
“太后,请不要告诉皇上,臣妾的病症,臣妾不愿让他知道臣妾的身体在变得丑陋。”葭音说,“除此之外,一切听凭您的吩咐。”
“在宫里一举一动那么多人看着,你心里觉得压抑,对身体没有好处,你可以搬去永安寺疗养。”玉儿道,“福临是否去陪你,就让他自己做决定,但我希望,你可以多和他说说以后的事,给予他你的期许和托付,让他有所念想和责任,不要让皇上在失去你之后,完全失去理智。”
“是。”
“该说什么,你自己决定,我信你。”玉儿道,“自然,你若有什么期望,也能对我说。”
葭音的眼中,微微有了光芒:“太后,臣妾惟愿家人能够平安,希望费扬古能得到庇护,他是个好孩子,他会对皇上忠心耿耿。”
“这是自然,他是鄂硕的遗孤,鄂硕于大清有功,朝廷绝不会亏待他。”玉儿道,“就这些了是吗,你若想起什么,之后再说也不迟。”
“臣妾……”葭音胆怯地低下了头,“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咸福宫那一个?”玉儿问。
“是、是。”被一语点穿心事,葭音根本不敢看皇太后,“望太后能成全,不要让葭悦被人欺凌羞辱,落魄潦倒,若不是臣妾,也许她嫁做他人妇,能过得平静安宁。”
“我会安排。”玉儿也答应了,可心里却为董鄂葭音不值。
她若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死于非命,而非疾病,那董鄂葭悦一家子就是刽子手,她还说得出这番话吗?
善良是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品格,但善良的人眼睛里若没有罪恶,只会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去灾难。
福临匆匆赶来时,添香已经带着宫女在为葭音收拾行李,福临很紧张,不敢冲着母亲大呼小叫,战战兢兢地询问:“额娘,您要送葭音去哪里?”
玉儿道:“宫里太憋闷了,不适宜养病,我想让葭音去永安寺,去琼华岛上养病。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岛上景致好,光是看着心情也开朗,对身体有好处。”
福临暗暗松了口气,环顾四周,却见苏麻喇带着刚才还在麻利收拾的宫女们退下了,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额娘……还有事要交代?您、您是不是希望儿臣,不要放下朝务,不要只顾陪着葭音?”
葭音靠在床上,温和地说:“皇上,有件事臣妾不能再瞒着您,今日太后来劝慰臣妾,臣妾有了主心骨,决定向您坦白。”
“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福临握紧了拳头,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本能地想要逃避。
玉儿冷静地说:“葭音得了恶疾,无药可医,已经活不长了。”
福临呆滞地看着母亲,额娘话中的每个字,都像在他头顶炸响的惊雷,把他炸懵了炸聋了。
“太医呢,太医……”福临转身冲门外喊,可是殿门外无人应他。
“你先听我们把话说完。”玉儿道,“太医院的人已经精疲力竭,你让他们喘口气。”
福临用力摇头:“额娘,您不能这么说,你看,你看葭音不是好好的?她今天看起来比昨天就强多了,太医明明都说不出她得了什么病,这不可能,不可能……”
玉儿道:“所以让葭音去岛上养病,就是为了让她能活得更久一些,会有大夫尽力为她治疗,但之后的会怎么样,听天由命了。”
福临不肯信:“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额娘知道,为什么你们都知道?”
葭音痛苦地说:“是妇人隐疾,臣妾实在无法对皇上启齿,还望皇上能成全臣妾。”
福临扑到床边,摇头道:“你现在还能好好说话不是吗,你今早气色也比昨天好啊,葭音,不要吓唬朕。”
玉儿见不得福临这样慌乱,更见不得他哭哭啼啼,起身道:“事情都安排下,就早些离宫吧,琼华岛上清净,又有佛祖庇佑,比留在宫里强。”
福临无法接受现实,眼角闪过凶光,怨恨至极,背对着母亲道:“是不是那些避子汤引出的病,好好的人吃什么药,把好好的身体,都吃坏了。额娘,您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玉儿转过身,淡漠地看着福临。
葭音已是慌乱不已,拉着福临的手说:“皇上不能这么讲,皇上,若非那些避子汤,臣妾的病可能会恶化的更快,是真的,是真的……”
福临摇头:“你就不该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你就不该吃药。”
葭音欲再解释,熬不过病痛的折磨,剧痛之下脸色惨白,唇齿颤抖,顿时蜷缩成一团。
福临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可葭音还留着一分力气,要把皇帝推开,不愿让他靠近自己。
“尊重她的意愿,福临。”玉儿开口道,“让你心爱的女人,能平静安宁地度过最后的日子。”
福临失魂落魄,瞪着母亲泪流满面:“您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玉儿冷笑,不愿再多说一句话,无情地离去了。
“太医,太医在哪里?”福临的吼声从殿内传出来。
玉儿头也不回地走出承乾宫的门,上肩舆之前吩咐苏麻喇:“立刻把她送去琼华岛上,在那里,她还能多活几天。知会她的继母和弟弟,可以随时上岛探望皇贵妃,此外,任何家族亲戚以及世家女眷,谁都不许踏足琼华岛,不许打扰皇贵妃静养。”
苏麻喇听命,而承乾宫里传来福临焦躁的动静,叫苏麻喇很是不安。
福临急着找太医,在里头到处撵人,四五个太监宫女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都顾不得皇太后还没起驾,就急着奔太医院去。
“安排可靠的太医跟去岛上,让他们尽力医治。”玉儿对苏麻喇说,“她走之后,立刻将那几位太医调出皇宫,暂时软禁,别让福临找他们的麻烦。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但从这一刻起,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面对一切变故。”
“太后?”苏麻喇很难过,“答应奴婢,千万别……”
“谁知道呢。”玉儿冷笑,放弃了肩舆,徒步走回慈宁宫。
一路上的宫女太监们,都毕恭毕敬停在路边,很多人平日里几乎没机会见到上位的主子,之后都私下议论着太后的仪态气质,但很快又传来消息,说皇贵妃就要迁出紫禁城,前往永安寺养病。
宫人们不以为然地说:“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有什么可稀奇的?”
但也有人警觉:“皇贵妃开春以来,就一直卧病在床,会不会这一次,要熬不过去了?皇贵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皇上可怎么办,这紫禁城的天要掀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