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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担心你们的安危,不愿有一日郑成功兵临城下,你们被俘受辱,我没有退缩,我让他们去打了,我……”
福临僵硬地“解释”着,但该听的人根本不愿再听,玉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承乾宫。
“皇上?皇上?”葭音见福临跌坐在地上,急忙膝行而来搀扶着他,“皇上,您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葭音,你看到了,这就是朕的额娘,在她眼里,从来就没把朕当过皇帝。”福临彷徨又恐惧,“她好狠的心,好狠好狠的心……”
葭音道:“太后也是一时冲动,臣妾去替您解释,皇上,您先冷静下来,别急坏了身体。”
福临痛苦万分:“她是不是真的希望我去御驾亲征,是不是真的希望我死在前线,葭音……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
葭音知道皇帝此刻不冷静,不会看不起他,更不会出言伤害他,温柔如水的女子,善良地保护着皇帝脆弱的心,她知道这个男人所有的雄心壮志,也知道他全部的弱处。
葭音道:“太后并没有要软禁您,太后说了,待郑成功被击退,您就可以重新回乾清宫。”
福临摇头:“没用了,那时候朕再回去,从此就沦为傀儡,再也休想执掌天下大权,朕这个皇帝,到头了。”
失魂落魄的人,看起来是那样可怜,谁能想到,他是富有天下的皇帝,虽然历朝历代不乏这般孱弱的君主,可是……
“皇上,臣妾去替您解释。”葭音勇敢地说,“皇上,您等一等。”
“葭音?”福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皇上,臣妾这就去,去求太后收回成命。”葭音拉着福临起身,看他能自行站稳后,就转身追了出去。
“葭音……”
这边厢,玉儿尚未走远,她正在纠结,要不要亲自去一趟武英殿。
她没打算掌权治理天下,也不会真正架空福临,更不会让儿子成为傀儡皇帝,是怒其不争,是恼儿子在关键时刻,竟然想要退缩,至少眼下,福临不适合再为任何事做出决定。
“太后,皇贵妃娘娘跟来了。”苏麻喇忽然走上前。
玉儿回眸,便见柔弱纤瘦的人疾步追来,走到面前禁不住急促地喘息,神情焦急地说:“太后,请您息怒。”
“长话短说,有什么就直说。”玉儿道,“你想要什么?”
葭音的心突突直跳,快得几乎接不上她的呼吸,但还是勇敢地开了口:“太后,皇上在臣妾那里休息一夜就能好了,皇上明日就能回乾清宫处理朝政。”
玉儿只是微微蹙眉,就吓得葭音目光打颤,低着脑袋说:“太后,您就让皇上坐在乾清宫,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也好过在臣妾宫里养身体。若不然,这与皇上退回盛京,又有什么区别?大臣们会猜忌怀疑,不能团结一心,臣妾恳请太后,收回成命。”
“他落到了,要一个女人来为他求情的地步吗?你说的这些道理,他能想到吗?”玉儿问,“是不是有一天,还要把你献出去,来换得敌人退兵,换天下太平。”
“不会有那样的事。”葭音连连摇头,“太后,皇上什么都知道,只是皇上眼下不冷静。太后,正因为您是最亲近的人,皇上才会说出那些不敬的话。”
“董鄂葭音,你运气不好。”玉儿说,可再要往下说,被苏麻喇拦住了。
“娘娘,您的话,太后都听见了。”苏麻喇代替玉儿开口,温柔地对董鄂氏道,“那就依娘娘所言,请您好生照顾皇上一晚,明日照旧升朝。”
“真的?”葭音喜出望外,深知苏麻喇的话可以代替皇太后,但还是有几分不安,怯怯地看向太后,可人家早背过身去了。
然而此刻不反对,那就是默许了,葭音屈膝道:“多谢太后。”
玉儿走开了,没再多一句话,苏麻喇搀扶葭音起身,恭敬地说:“请皇贵妃娘娘好生照顾皇上,告诉皇上别害怕,大臣们将军们,一定有办法抵挡郑成功。”
葭音含泪道:“多谢姑姑,多谢您。”
苏麻喇轻轻叹:“太后和皇上的事,暂且搁一搁,再没有比家国天下更重要的了。”
承乾宫里,福临呆滞地坐在炕上,不理会任何人,直到听见葭音的脚步声,他才抬起了脑袋。
“太后答应了。”葭音走来,笑中带泪,“太后说,您在臣妾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就对大臣们说,您是烧糊涂了说胡话,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将郑成功打回去。”
“可是朕不知道该怎么打。”福临道,“朕连江宁究竟在哪里都不知道,朕也从没见过长江的波涛,葭音……所谓皇帝,到底是什么?”
“您没见过,可大臣们见过,您不会打仗,但将军们会打。”葭音走上前,轻轻擦去福临额头的汗水,“皇上,中原地大物博,历朝历代,这片土地上每一位帝王,都没法儿用自己的脚来丈量整片国土。所以才会有大臣,他们是您的眼睛,您的耳朵,您的臂膀,皇上,您担心自己的妻儿母亲受辱,那么将军们大臣们的妻儿呢?请您赌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与您的将士们共存亡。”
福临僵硬地点了点头:“朕听你的,葭音,为什么额娘……不能这样对朕说?”
葭音想说,皇帝一遇见母亲,就像刺猬似的竖起满身的刺,他和太后是血脉骨肉相连,可彼此之间,却隔着整座江山。
但眼下,还是别说的好,皇帝的内心,脆弱得不堪一击。
慈宁宫里,元曦刚才亲眼看着皇太后含怒而去,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紧张地守在这里等消息,但太后归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很快,就有大臣出入,几位位高权重的亲王和大臣都在慈宁宫露了脸,端茶送水的太监宫女,悄悄给佟嫔娘娘送话来,说皇上发烧病倒了,正在承乾宫养病。
可元曦知道,那不过是太后的说辞。
如此,直到午膳时分,元曦才见到了太后。
连着数日没什么胃口的人,今天却吃了不少,元曦能感受到太后咽下食物有多辛苦,她也曾经如此,把饭到药吃,只为了能有力气支撑身体。
饭后用茶,元曦亲自到茶水房为太后沏了今年的新茶,端进门时,听见太后对苏麻喇姑姑说:“她是鄂硕的女儿,跟着鄂硕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本该是这样有眼界有胆魄的女子,奈何天生温和柔软,还是个病秧子。”
元曦放下茶,转身要走,玉儿却喊住她问:“倘若今日的事,是你在福临身边,你会怎么劝他?又怎么来劝我?”
“太后……臣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元曦老实地说,“臣妾一直守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方才有小太监来告诉臣妾,皇上病了。”
玉儿叹息,让元曦靠近,伸手摸了摸元曦的手,这孩子成天伺候在自己的身边,一双手比不得旁人那么娇嫩,她为了能伺候好自己,连指甲都不留。
“别怕,有额娘在。”玉儿道,“不论如何,我不会伤害他。”
元曦内心惶恐,她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估摸着绝不是好事,大臣们直接来找太后,那皇上呢?真的是病了吗?
“太后,请您保重身体。”元曦道,“臣妾能为大清做的,就是好好侍奉您和皇上。”
“可是福临他不需要你。”玉儿残忍地说,“元曦,早早把他从你的心里放下,不要再逼迫自己,折磨自己。”
“可是……”
“你想要为玄烨走的路,也正是我要走的路。”玉儿道,“一起好好培养玄烨,我做错过的事,你不能再错。我对不起福临,可你不能再对不起玄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