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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葭音进宫后的住处,福临还真用心想过,对比着景仁宫和乾清宫侧门相对,另一处最好的地方,莫非母亲入京初时住过的西六宫之一永寿宫。
然而一则是母亲住过的地方,后妃入宫后本就避讳,暂时空置不安排人去住。再则,西六宫离着慈宁宫近些,福临心里有那么些芥蒂。
于是他选中了承乾宫,此刻元曦问他如何安排,不等他开口,元曦便道:“数来数去,臣妾觉得还是承乾宫最好,要紧的是离着臣妾也近,能时常去和姐姐作伴。皇上,您若是中意,交给臣妾吧。”
“元曦……”福临到底有些愧疚,“这样的事,该多难为你。”
“旁人倒也罢了,是葭音姐姐,她和皇上终究是缘分,和臣妾也有缘分。”元曦笑道,“皇上若是惦记臣妾吃味,倒是小看我了。不说别的,难道臣妾和巴尔娅姐姐的情意,也是哄人骗人的不成?”
“你这小心肝儿里,藏着大丘壑。”福临爱怜不已,搂过元曦道,“终究是朕负了你,委屈你。”
元曦笑语盈盈:“只要这景仁宫,还是皇上来了最惬意的地方,臣妾就会安安稳稳地等下去。”
福临说:“是,永远是。”
这一晚,皇帝自然是留在景仁宫,咸福宫外,冬燕眼巴巴等着乾清宫的太监来送话,直等到日落也不见人影,差遣小太监去打听,才知道,皇帝今天一直在佟嫔身边。
“那个女人,可有本事了。”冬燕回来,对坐在镜台前梳妆打扮的悦常在道,“就是见不得您好呢,连太后都帮着她,不是向来去什么地方都带着佟嫔嘛,这回出门怎么把人撂下了。”
悦常在眼下可顾不得什么佟嫔,人家有资历,家世姿色都是上上乘,悦常在深知自己还没到火候能压过景仁宫,眼下急在她心头的,是宫里的那些传闻。
说什么,皇帝看上了鄂硕的女儿,也就是她的堂姐,董鄂葭音。
“吴总管那里怎么说,你去问了吗?”悦常在道,“他不搭理你?”
“为了立铁牌的事,吴总管这阵儿夹紧尾巴做人,谨慎得很,也忙得很。”冬燕说,“奴婢的银子送不出去,他也不见人。”
“难道是真的?”悦常在沉沉地叹气,“且不说皇上怎么个意思,堂姐她一个寡妇,真的能进宫吗?”
冬燕说:“这有什么不行的,您在南边待久了,忘了咱们满人的风俗吗?就说吧,先帝爷最宠爱的宸妃……”
悦常在瞪着她:“宸妃的过往,就算知道也不能提,你昏头了?”
当年皇太极命吴克善抹去海兰珠到盛京前的人生,于是八旗之中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轻易不能提起宸妃的身世。
如此一代一代约束下来,还真有越来越多的人不知道那位宸妃有着怎样的身世,只知道传说中的宸妃娘娘,美艳无双。
自然,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悦常在越来越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存在于这宫里,也越来越明白,皇帝看似的恩宠之下,实则对她毫不在乎的缘故。
“冬燕……”悦常在道,“我和堂姐,长得很像吗?”
“这?”冬燕仔细盯着小姐的脸蛋看,说道,“奴婢记不得了,上一回见面,都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悦常在道:“冬燕,我怕是到头了。”
京城轻骑都尉府中,巴度夫人刚教训了丈夫的两个小妾,把好好的人打得遍体鳞伤,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众人都知道夫人最近心情不好,前阵子还传说悦常在复宠,谁知一转身,鄂硕府的葭音小姐竟然被皇帝看中了,就等着入宫了。
这是连深宫里的人都能知道的事,巴度夫人怎么会不知道,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冒出个董鄂葭音来抢她女儿的风头。
心中恼怒,满肚子火气,碰上不知死活的得宠姬妾,便把气全撒在她们的身上。
巴度回到家中,见一副惨淡,恼道:“你发什么疯呢,传出去多难听。”
凶戾的女人大声说:“在家族里,你就处处矮他一截,现在好了,女儿进宫还要继续被欺负,怎么他们家流的是董鄂氏的血,我们家就不是了?我告诉你,这件事儿,我可没完。”
巴度好不耐烦:“你打算怎么没完,冲进宫里去找皇上太后评理,可真能耐啊你。”
只见妻子目露凶光:“等着瞧吧,我闺女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转眼,玉儿到承德避暑已有半个月,在这里清清静静一切安好,但除了苏麻喇,几乎没有能相伴说话的人,终究是寂寞的。
好在皇太极早早给予了她可以相伴终生的东西,那无穷无尽的书海,一辈子也看不完听不完的世间见闻。
难得到了这个年纪,还能对世上的一切存着新鲜好奇,玉儿常说,至少证明,她还没老。
京城来信,朝廷后宫都太平安逸,就连吴良辅也收敛了好一阵子,那一块块扎眼的铁牌,到底还是起了几分威慑。
此外,福临自己告诉母亲,决定等葭音入宫后,安排她住在承乾宫。
“承乾宫啊……”玉儿看着儿子的信函,随手交给苏麻喇收起来,起身舒展筋骨,“这宫里空着的屋子,到底是一间一间开始填满了。”
“是啊,人丁兴旺,也挺好的。”苏麻喇道。
“卫子夫虽然取代了陈阿娇,但在她之后,又来了李夫人。”玉儿道,“你猜福临是会像他阿玛一样,从此痴心一人,还是很快就会因为得到了满足,而失去了最初的期待和新鲜。董鄂葭音对他来说,多少有那么几分,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意味。”
“您说的是,但这事儿,也不好猜啊。”
“我倒是很想看看,我们的李夫人会从哪儿来。”玉儿道,“等天下安定,福临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许李夫人正在哪个角落等着他,这男人啊,都一样。”
就在玉儿和苏麻喇念叨这件事的时候,元曦带着工匠,到承乾宫来查看何处需要修缮,因有工匠入宫,妃嫔们都被约束在各自的宫殿,只有元曦一人在这里。
她站在承乾宫的门下,看着那撰写着汉字和满文的匾额,想到从今往后这里的风花雪月,想到四年来,皇帝对心上人的念念不忘。
她没想哭,也并不觉得委屈,可眼泪,就那么生生地涌出来,滚圆滚圆的一颗颗珍珠,在面上都挂不住,直接往地上落。
此刻,皇后牵着玄烨的手,陪着小家伙一摇一摆地慢慢走来,她本是温柔含笑,逗着玄烨自己走路,但是抬眸看见佟嫔落寞的背影,忽然就觉得心酸。
玄烨看见母亲,挣脱了皇后的手,咿呀着加快了步伐,但他才学会走路,自己的脚跟不上自己,没等跑到母亲裙下,就摔倒了。
圆滚滚的小家伙趴在地上,懵懵地发呆,大概在犹豫,要不要哭一下子。
元曦闻声回眸看见,忙跑上来,抱起儿子问:“摔哪儿了?额娘看看。”
玄烨正准备哭一下意思意思,却先看见了母亲的眼泪。
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仿佛本能似的,伸出小手,摸了摸额娘的脸颊。
他近来学会亲人了,奶娘们总是逗着三阿哥亲一口,他便往母亲脸上嘬了两下,然后自己乐呵了。
皇后走上来,伸过脸蛋:“玄烨,皇额娘也要亲一口。”
玄烨照着也嘬了一口,但转眼就被嫡母发髻上的簪子吸引,伸手要抓被母亲拦住,刚才忘记哭了,这会儿立刻用眼泪抗议,死活要抓皇后发髻上的簪子。
被儿子这一闹,元曦也无心伤感,问皇后娘娘怎么把三阿哥带来了,皇后说:“我在散步呢,遇见皇上,皇上让我去领的,说三阿哥会走路了,让他多多出来瞧瞧。”
元曦想到翊坤宫,想到二阿哥,轻声对皇后说:“娘娘,下回还是算了,别处都看着呢。”
皇后不以为然:“那我也喜欢三阿哥啊,原本我是可以抚养皇子的不是吗?”
元曦心头一紧,不自觉露在脸上。
皇后忙道:“你别误会,是这样的,科尔沁来信催我生孩子,他们说再没消息,就要送两位蒙古妃来为皇上充盈后宫。”
“娘娘?”元曦觉得皇后很可怜。
皇后倒不以为然:“没事儿,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反正我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