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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从容应对:“怎么,外头又编排我了,他们怎么说?”
齐齐格心里一咯噔,一句话,就把事儿推回到她头上,反是她要编一套话,来给自己圆场。
“他们还能说出什么好话,挑唆呗,巴不得八旗上下都和你还有姑姑翻脸。”齐齐格敷衍地一笑,唯有到此为止。
“若有好玩的话,你也给我说说,别小看那些人的闲言碎语,有时候也挺管用。”玉儿不以为然地说着,上前指点苏麻喇该收哪些东西,要紧将那些江南贡上来的胭脂水粉给女儿们捎带去,一面拿了盒香膏递给齐齐格道,“我从科尔沁回来时,脸上不能看,一下子就有了奔四十的模样,随便挑了这盒东西用,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你瞧瞧,又养回来不少,你要不要拿些去?我这儿有好些,苏麻喇见管用,问内务府又要了不少。”
齐齐格不屑:“我还有什么好东西是没见过的?摄政王府里,还有更好的,你这香的也忒俗。”
这句自满,虽然还是和从前类似的话,可听话的人,说话的人,心里想的都不一样了。
玉儿淡淡一笑:“也是,我对你显摆什么。话说回来,该老还是要老,奔四十的人若还年轻得跟二十来岁一样,场面上说话也镇不住。”
她一转身说:“去科尔沁的路上,我们在一家农户借宿,那家老太太就一眼看出我的年纪,那会儿我还没像回来时那么狼狈,人家说,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身后的人,果然声音的都不一样了,齐齐格问她:“你们不是日夜赶路,风餐露宿吗?”
苏麻喇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格格,玉儿一笑示意她别担心,转过身则道:“是日夜赶路,但那一晚所有人的体力都到了极限,多尔衮强行带着我到沿途的村子里休息。”
齐齐格的眼神都变了,压抑着内心的波动,努力不让它们露在脸上,可玉儿才说,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我和老太太睡了一宿。”玉儿忽然道,“这会儿还记得那米酒的滋味,又甜又暖和。”
苏麻喇在边上道:“到夏日里,把米酒缸放在井水里,拿出来冰凉冰凉的,也好喝。”
玉儿道:“你这么一说,我馋了,今年夏天别忘了给我做。”
正说着,启祥宫来人请圣母皇太后过去,玉儿不敢耽误,带着苏麻喇便走,她们自然不介意齐齐格留在这里,没多嘱咐什么就离开了。
齐齐格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徐徐扫过屋子里的陈设,这永寿宫里的摆设,普普通通,莫说她摄政王府,这京城里稍有些体面的人家,也必定比这里富贵。
但这就是一位寡居太后该有的尊贵,不是她朴素,是她庄重。
然而齐齐格永远也忘不了,这份朴素庄重的曾经,整座盛京皇宫里,只有她大玉儿一人能穿鲜红的衣裳。
启祥宫这一边,哲哲在一阵精神后,又陷入疲倦,但见了玉儿便是笑悠悠的握着她的手,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吴克善老老实实地在一旁,虽然眉头紧蹙,可也没了从前的嚣张气势,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大清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帝国霸主,他吴克善也不敢轻易造次。
“玉儿,我答应了吴克善,不论如何福临都会娶科尔沁的姑娘为皇后,倘若孟古青将来福薄不得长寿,福临再立皇后,也要从科尔沁的姑娘里选。”哲哲郑重其事地说,“玉儿,今日你当着我的面,答应你哥哥,也好叫他安心。”
玉儿本是有很多话要说,不牵扯她与海兰珠姐妹俩,对吴克善的恩怨,而仅仅是为了福临将来的幸福考虑,可面对生命正在逐渐消失的姑姑,她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唯有点头答应:“姑姑,我知道了,将来我也会这样叮嘱福临,他的皇后,只能从科尔沁选。”
哲哲看向一旁的吴克善,冷冷道:“你可满意了?”
吴克善躬身抱拳:“多谢太后隆恩,臣必当守护科尔沁,振兴博尔济吉特家族。”
玉儿神情冰冷:“王爷还有其他的事吗?”
吴克善自然见好就收,今日当着哲哲的面立下的约定,他也不怕大玉儿将来反悔,便是告辞退下。
看着吴克善离去,哲哲合上眼睛沉沉叹了口气,休息许久后,才又恢复几分精神,对玉儿道:“他虽无情,可一心一意是为了科尔沁,姑姑说句不合适的话,我们或许还该向他学学。你虽是太后,但辅佐君王,将来福临亲政,你的威望也能为他阻挡风雨,到时候遇事,切不可感情用事太过心软。”
“姑姑,我明白。”玉儿应道,“姑姑放心,到如今,对他也没什么可恨的,吴克善想要守护科尔沁,也是诸多不易,就算从前不理解,现在应该明白了。”
“孟古青那孩子,打小就知道自己要做皇后,想来是骄傲的,可玉儿你想想你自己,曾今多骄傲?”哲哲笑道,“或许你将来看见孟古青,就是看见曾经的你,一个女孩儿独自来到京城,你多包容一些,多担待一些,慢慢引导儿媳妇,知道吗?”
玉儿笑道:“有姑姑在呢,我一点儿不担心。”
哲哲却平静地说:“傻玉儿,姑姑快不行了,姑姑自己知道,这没什么可悲伤的,姑姑这一生经历了所有的荣华富贵,知足了。”
玉儿垂下眼眸,不等泪水凝聚,哲哲便道:“玉儿,姑姑想看你笑着送我走。”
她伸出手,捧着玉儿的面颊:“这世上,再没有比我玉儿的笑容更美的了。”
玉儿顺势捧着姑姑的手,将冰凉干枯的手捂在掌心,压抑痛彻心骨的悲伤,含笑道:“那是自然的,便是这会儿,也找不出几个比我漂亮的年轻姑娘来。”
哲哲见她如此,欣慰不已:“我的玉儿最好看了。”
且说吴克善退出皇宫时,遇上了从永寿宫退下的齐齐格。
到如今吴克善也不像年轻那会儿那么张扬嚣张,明知齐齐格将利益全系在多尔衮的身上,而多尔衮是福临皇权最大的威胁,吴克善也不会轻易在将敌视放在脸上,他们是堂兄妹,本该和和气气。
齐齐格自然更识大体,说些不痛不痒互相恭维的话,不久就散了。
而摄政王府不远,东华门出来就是,紧挨着紫禁城,坐轿子屁股还没焐热就到了,齐齐格下轿进门,家里东莪才听到传话说额娘回家了,她带着丫鬟迎出来,却打老远就瞧见母亲一屁股坐在了大门进来的台阶上。
东莪赶紧跑上前,吩咐下人将大门关上,而后蹲在母亲面前,忧心忡忡地望着她:“额娘,您怎么了?”
齐齐格看着东莪,企图在她的脸上找到一分玉儿的影子,可这个孩子哪儿哪儿都长得像多尔衮,齐齐格根本看不出来。
“我没事。”她道,“你回屋去吧。”
“额娘……”
“我让你回去。”齐齐格带着几分薄怒,“这些日子,别在我眼前晃,我看着心烦。”
东莪呆了,想要搀扶母亲的手被无情地推开,看着母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向正院,而将她弃在一旁,边上丫鬟嬷嬷们都看在眼里,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出声。
东莪又羞又臊,不知额娘为何突然又厌弃她,但是她长大了明白事了,她知道额娘又在为了她的生母不高兴。
生母一事被捅破后,再听几句下人们的闲言碎语,她明白,额娘一直在自己身上寻找那个人影子,就是那个能让阿玛动心动情,以至于会在行军途中与她的生母上了床,额娘不甘心输给了一个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女人。
“我回房了,额娘若有什么事,你们立刻来找我。”东莪脸上涨得通红,吩咐了下人这句话后,亦匆匆离去。
齐齐格一路恍惚地回到卧房,坐在榻上许久没能缓过神,她本想将玉儿一军,却反被她扼住了要害,到如今,大玉儿还能有什么软肋,无非是福临的性命。
可是她齐齐格呢,还吊死在多尔衮这棵树上,哪怕落下一片树叶,也能割破她的肌肤和心脏。
“布木布泰……”齐齐格紧紧抓着身下的坐垫,恨得浑身颤抖,“你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