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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应道:“回王爷的话,现下传的说法是,太后为了皇上身体不适,查乾清宫宫人失职。”
多尔衮眉头不展:“皇上真有不适?太医如何说?”
侍从一脸尴尬:“王爷您知道,皇上只是……”
福临只是用了小孩子最惯用的伎俩,装肚子疼。
他说疼自然人人都要信,可昨夜太医就看过,福临并没有什么异常症状,不呕吐不腹泻,也没有疼得他脸色苍白盗汗颤抖,除了几声叫唤,一切正常。
自然这样的话,昨天晚上多尔衮就听过了。
“所以福临没事,她还是要清理门户?”多尔衮兀自嘀咕了几句,缓缓走向武英殿。
很快,乾清宫里的动静,惊动了八旗亲贵,代善、济尔哈朗等,纷纷进宫问候。
玉儿亲自出面应对,说那些宫人不仅对皇帝照顾不周,更自恃是御前之人,在宫中仗势欺人。她和母后皇太后很早就有这个念头,眼下也不过是把照顾皇帝的人梳理一遍,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话虽如此,可外头都听说,有一对宫女太监,被当众鞭杖,打得半死不活。其中那宫女更是从盛京开始就照顾小皇帝,跟了四五年的人,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此外乾清宫里,除了将皇帝奶大的乳母外,照顾皇帝的内侍宫女,全部被重新安排,规定了新的轮班制度,层层监督,又将责任细分到每一个人身上,皇太后颇费了一番心思。
这一日,多尔衮直到忙完所有事,也没见玉儿到武英殿来见他,左思右想,便亲自进内宫觐见太后。
启祥宫里,哲哲安抚多尔衮道:“你不是说,内宫里的事,我和玉儿做主便好,我们想着不过是调动几个太监宫女,不必惊动麻烦你。却也忘了知会你一声,倒是我们的疏忽了。”
“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怎是您的疏忽。”多尔衮恭敬地说,“至于外头若有流言蜚语,臣也会尽力遏制,天家威严不可侵犯。”
哲哲和气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几千年来的皇帝,哪一个不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但凡想,皇帝还是皇帝,那些只会躲在背后动嘴皮子的,一辈子也混不出什么名堂,如此一来,自然就不在乎了。”
“您说的是。”多尔衮应道。
“我这儿没什么事,你跪安吧。”哲哲不留人,她很清楚,多尔衮进内宫,不是来看她的。
多尔衮见哲哲没有别的嘱咐,该是明白自己进宫的用意,既然她不阻拦也不暗示什么,自己大大方方地去见玉儿就是了。
但离了启祥宫,多尔衮并没有在永寿宫见到玉儿,宫门前的人说,太后和苏麻喇去散步,没说要去哪里,东西六宫那么大,一时不好找。
多尔衮虽能自由出入皇宫,可内宫里如今都是皇太极的遗孀,他并不能毫无顾忌地行走在宫闱之间,盯着大玉儿的人无数,盯着他多尔衮的人,只怕是更多。
“王爷?”跟随多尔衮的人,小心翼翼地问,“要不,奴才去找……”
正纠结时,只见苏麻喇一人回来了,多尔衮忙上前问:“太后在何处?”
苏麻喇浅浅一笑:“主子在角楼登高远眺,那里风大,奴婢回来取风衣。”
多尔衮疑惑:“她一个人?那为什么是你回来?”
苏麻喇不以为然地说:“收着风衣的柜子刚好上了锁,您知道,钥匙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交给别人。角楼那边,还有人跟着伺候,请王爷不用担心。”
多尔衮转身便要走,可苏麻喇喊住他:“王爷,你等一等奴婢,奴婢取了风衣就来。”
不久后,苏麻喇带路,领着多尔衮往玉儿此刻所在的皇城东北角上的角楼去,路上对多尔衮说:“主子很喜欢那里,说站得高看得远,紫禁城里白雪红墙,美极了。”
多尔衮闷声不语,可苏麻喇却很主动,她这么回来一趟,仿佛并不单单是为了取风衣,她道:“王爷,您是不是要问乾清宫的事?”
“是。”多尔衮也不掖着。
“奴婢或许能回答您一些话,而有些话,只怕主子她自己说不出口。”苏麻喇抱着风衣,停下脚步站定,不卑不亢地望着高大威猛的男人,“王爷,您愿意听奴婢说吗?”
多尔衮向来对苏麻喇高看一眼,从未真正将她当什么奴才,此刻渐渐察觉苏麻喇是有备而来,便是颔首:“你说吧。”
“被鞭打的那两个人,胆子大出天,敢在皇上的寝殿里做苟且之事。”苏麻喇神情凝重,亦是自责,“没察觉皇上身边有这样的贱人,是奴婢的失职。”
多尔衮大怒,果然就觉得奇怪,怎么偏偏打一男一女,他怒道:“那畜生连根都没了,还能碰女人?”
苏麻喇苦笑:“他们自然有他们的法子。”
“福临他?”
“皇上吓着了。”
多尔衮杀气腾腾:“只是打一顿?该将他们碎尸万段。”
睿王疼皇帝的心,苏麻喇很感恩,可事情还没说到点上,她难过地说:“可恶的不是他们不要脸,是他们说瞎话,说先帝的闲话,说您和太后的闲话,一字一句都叫皇上听去了。”
“我……和玉儿?”多尔衮愕然,猛地又一个激灵,着急地问,“所以福临?福临他误会我和玉儿?”
这一声声玉儿,是误会吗?苏麻喇心中叹息,格格最痛苦的,也许不是皇上道听途说这些事后,在心中怀疑母亲,她最痛苦,恰恰就是多尔衮,真的爱着她。
于是乎,她连否认的底气都没有。
“主子已经向皇上解释,可皇上能理解多少,她实在没把握。”苏麻喇直视多尔衮,她是代替格格在对睿亲王说话,“主子说,近几个月,您和她还是不要相见为好,让皇上缓过这一阵,之后的事之后再商量。眼下没有任何事,比稳定朝纲,将大清的江山真真正正地定下来更重要的事,请王爷守护大清。”
多尔衮不甘心:“难道往后一辈子,都不再相见?”
苏麻喇跪下:“求王爷体谅娘娘的苦楚,王爷,那是她亲生的儿子啊。”
多尔衮心痛如绞:“可我们什么事都没有,苏麻喇你是知道的。”
苏麻喇含泪道:“正是什么事都没有,才难过不是吗?若真有什么事,就像先帝和大格格一样,也就不在乎了呀。”
“你起来,苏麻喇。”多尔衮努力冷静下来,调整了气息后道,“你告诉玉儿,我知道了,我听她的,你叫她别难过,福临是被吓着了,时间久了长大了,他自然会判断眼前的是非。再有……你告诉玉儿,调走鳌拜,不是我要架空她孤立她,九门关乎着京城之治,是朝廷的命门,这样重要的职位,非鳌拜这般忠心耿耿的人不得授,你告诉玉儿,别误会我。”
苏麻喇垂首道:“虽然奴婢不懂王爷说的什么,但奴婢会一字不差地转达,请王爷放心。”
多尔衮难过地说:“苏麻喇,你懂的,所以你更要好好守着玉儿,别叫她伤心。”
苏麻喇仰望他:“王爷,格格的心,早就千疮百孔了。”
多尔衮目光颤颤地看着她:“苏麻喇,我答应你,我绝不会伤害她。”
苏麻喇叩首道:“奴婢多谢王爷。”
“何必言谢,言谢才是生分了……”多尔衮念了一声,僵硬地转过身,脚步沉重地朝向来时的路走,他不去见玉儿了,谁都欺负她,他不能,他绝不能。
多尔衮走远后,苏麻喇才从地上爬起来,北京固然不如盛京苦寒,这时节地钻上的冷,也让苏麻喇禁不住颤抖,她迅速返回角楼上,将风衣兜头裹在大玉儿的身上。
这里风大,将玉儿的脸吹得通红,口中呵出苍白的气息,她问:“他走了?”
苏麻喇点头:“王爷说,他不能让您伤心。”
大玉儿凄凉含笑:“多尔衮他,当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