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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满得令,命宫人上前侍奉大汗穿戴,之后离了凤凰楼径直往大政殿去,半路遇见阿黛带着膳房的人,她和尼满对上眼,尼满摇了摇头,阿黛会意。
清宁宫里,哲哲独自坐在膳桌前,昨夜闹到那么晚,玉儿怕是起不来,平日里嫌她一早来吵闹,今天突然这么冷清,心里竟是失落的。
“福晋,您先用吧。”阿黛劝道,“玉福晋和兰格格,苏麻喇她们会伺候的。”
哲哲摇头:“等一等吧,我怕以后没机会再这么好好坐着吃顿饭。阿黛,你让厨房做些玉儿爱吃的来,她前些日子不是惦记着吃炸果子。”
阿黛知道主子的心思,将一碗热奶送到哲哲面前:“福晋,您先别这么悲观,玉福晋是最懂事体贴的,兴许以后更和睦了呢?反正大汗早晚都要纳侧福晋的,自家姐姐,怎么都比外人强。”
哲哲摇头:“傻姑娘,你还没嫁人,你不会明白。兴许会有你说的这样,可我现在把一切想得最糟糕,不论发生什么,我至少还能应对。她们都是我的侄女,我不能厚此薄彼,一开始我就不答应吴克善把海兰珠送来,就什么事都没了,而我从一开始,就想着要让她也来,好多一个人为大汗生下儿子。”
哲哲后悔不已:“那日我对吴克善的女人说,他们造的孽,他们自己去受着,现在想来,这孽莫不是我造的?”
阿黛急道:“福晋,您千万别这么想,奴婢是不懂,可奴婢知道,就算玉福晋现在一时痛苦,也不能痛苦一辈子吧。大汗又不是不要她了,大汗最疼玉福晋了,这宫里还有谁比得过玉福晋。”
阿哲苦笑,吩咐道:“去吧,让膳房给玉儿炸些果子,她爱吃。”
侧宫里,睡得酣甜的大玉儿,还在梦里留恋,就被小阿哲一屁股坐在脸上,给闷醒了。
她一睁眼,三个女儿就围攻上来,又是亲亲又是抱抱,闹得她连声喊救命。
海兰珠已经在妆台前梳头,宝清高高兴兴地捧着首饰匣,笑道:“侧福晋,奴婢和苏麻喇都叫您几回了,您睡得香呀,大福晋那儿都传了两回早膳了。苏麻喇说,只有小格格们能叫醒您。”
大玉儿和女儿闹作一团,炕上被子枕头满天飞,海兰珠不得不嗔道:“别闹了,一会儿打疼了,你舍得?”
她抱走了阿哲,叫奶娘带去喂,又把阿图抱下来给她梳头,雅图见了也缠上姨妈,要姨妈给她梳小辫儿。
苏麻喇这才有空端着热水来给主子洗漱,大玉儿懒洋洋地说:“有姐姐在真好,前几天你在齐齐格那儿,我每天都手忙脚乱的,这三个小祖宗,不知伺候哪个好。”
海兰珠嗔道:“有乳母嬷嬷们,你忙什么?”
大玉儿光着脚就跑来,抱着姐姐的腰,把下巴搁在海兰珠的肩膀:“反正就是忙,姐姐不在,我就什么都不顺。”
“你啊……”海兰珠低头见她光着脚,赶紧把她撵回炕上去,折腾半天总算都拾掇好了,一出门就闻见炸果子的香气,小丫头们也高兴,拉着大玉儿一路飞奔去清宁宫用早膳。
海兰珠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将到门前,扎鲁特氏扶着宫女的手,也是大摇大摆地走来。
按理说哲哲早就免去她每日请安的规矩,她都好些日子不到大福晋面前做规矩,今天突然出现,明摆着是来看热闹。
“兰格格吉祥。”扎鲁特氏身旁的宫女,屈膝向海兰珠行礼,主仆俩像是说好的,扎鲁特氏立刻就责备,“怎么称呼的?要喊侧福晋。”
海兰珠面色煞白,她知道扎鲁特氏是什么意思,可她根本不会应付这种人。
扎鲁特氏却又刻意走近些,轻声道:“姐姐,往后我可真的要叫您姐姐了,将来还请姐姐多扶持,别叫大汗冷落了我,给我留一口嚼谷。”
海兰珠吓得后退了几步,恰好大玉儿不见她进门,跑出来张望,见扎鲁特氏在这里欺负姐姐,立时冲过来拦在中间,怒目瞪着她:“你做什么?”
扎鲁特氏冷笑:“布木布泰,你我如今平起平坐,别对我吆五喝六的。我看在大福晋的面子上,不计前嫌让你几分,往后见了我,还请你规规矩矩些。”
大玉儿低头打量她的肚子:“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吧,她可不愿见自己的额娘,在外头丢人现眼。”
“布木布泰!”扎鲁特氏瞪起眼睛,正要发作,瞥见来拉扯大玉儿的海兰珠,忽然就笑了。
而她正要出言讽刺,海兰珠硬是推着妹妹从她身边走过,像是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瞥见海兰珠的神情,心中不禁揣摩,看来有些事,大玉儿这个傻瓜,还不知道。
扎鲁特氏和自己的宫女对视一眼,主仆俩心领意会,若真是如此,那可就更有意思了。
清宁宫里,哲哲见玉儿气呼呼的来了,听说是扎鲁特氏作妖,不以为然地说:“为了她生气,她算什么?别理她,你放心,姑姑不会让她在宫里横着走。”
大玉儿则对姐姐说:“这种人,最欺软怕硬,姐姐你别怕她,凶她几句她就怂了。”
海兰珠勉强笑着,不经意地看了眼姑姑,哲哲眼里一片通透,通透得海兰珠心惊。
但哲哲很珍惜这一顿早饭,看着玉儿和孩子们欢喜地吃得满嘴油,平日里她一定会责备侄女没规矩不体面,今天却只温柔地说:“慢些吃,小心烫着。”
海兰珠一贯吃得少,此刻亦如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给外甥女们擦嘴夹点心,不论如何,这顿早饭,妹妹和孩子们,都吃得心满意足。
孩子们吃饱了,便惦记着玩耍,大玉儿一面洗手擦脸,一面对哲哲说:“姑姑,我想让雅图念书,您看大汗会答应吗?”
哲哲道:“怎么不答应,这会儿正好,孩子小学得快,让她把汉语也一并学了。”
大玉儿坐到海兰珠身边,笑道:“姐姐,你后来学汉字了吗,我这几年断断续续地学了点,齐齐格最厉害,她已经能看汉人的书了。”
海兰珠摇头:“我不识汉字,也没想要学。”
哲哲笑道:“我们一道学吧,将来总用得上。”
海兰珠有心事,于是就觉得姑姑说的每一句话,都别有用意,让她坐立不安。
“姐姐,昨晚你要对我说什么来着?”大玉儿忽然想起昨夜的事,好奇地问,“你叫了我一声,就立马睡着了呢,你要说什么?”
海兰珠一恍惚,摇头:“没什么,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大玉儿道:“那你给我说说,昨晚大汗怎么去救你的,和苏赫巴那个畜生打起来没有,他有没有把吴克善骂得狗血淋头?”
海兰珠的心突突直跳,而妹妹骄傲地说:“他定是见我哭了,知道我舍不得,怕我之后没事就缠他,索性干脆的把事情给了了,大汗他呀,做什么都霸气。”
“玉儿……”海兰珠却沉重地开口。
“玉儿,你去问问,大汗用过早膳没有。”哲哲打断了海兰珠的话,仿若无事地吩咐,“大汗昨晚累了,叮嘱他们今日不要进参汤不要呈荤腥,清俊的养一养,过后再补身体。”
大玉儿记下,她最乐意往十王亭跑,哪怕在那里看一看大臣们对皇太极毕恭毕敬的模样,心里也无比自豪,便爽利地到门外招呼上女儿,带着她们去十王亭。
哲哲走前几步,站在窗下看,近几日飘过几回雪花,宫苑里已积着薄薄一层雪,隆冬将至,她都记不起来旧年冬天,宫里是什么光景,这日子是从几时起,变得越来越快。
“海兰珠。”哲哲开口,“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姑姑……”海兰珠起身,十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你决定留下了,是吗?”哲哲回眸,温和地看着她。
“大汗要我安心留下。”海兰珠低下头,眼中已蒙起了一层雾气,她怎么舍得伤害心爱的妹妹,可是……
“大汗。”哲哲一笑,再问,“那你呢,告诉我,你愿不愿意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