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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终于冷静下来,对玉儿道:“皇祖母,朕明白了。”
“回乾清宫忙去吧。”玉儿说,“天下还有更多的事。”
玄烨行礼告辞,仿佛能感受到祖母殷切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的背影,他挺起背脊、昂首挺胸,大步稳稳地走了出去。
玉儿向天合十,默默祝祷,她终究也到了,信神信佛的年纪。
是日夜里,苏麻喇一脸凝重地来到玉儿身边,向她禀告慎刑司审问的结果,苏麻喇是派人秘密审问,没有对外声张,折腾了那么久,总算撬开些有用的话。
大阿哥毒发之前,为了重新布置二阿哥的屋子,都是皇后的人在其中进进出出,有宫女曾见到陌生的面孔,在大阿哥房里出现,后来又发现那小太监是跟着为二阿哥搬家具的队伍来的。
玉儿冷声道:“会不会是屈打成招,故意瞎编的?”
苏麻喇说:“奴婢没打他们,就让他们好好想想,这些日子有什么可疑的事情。”
玉儿问:“这话是几个人说的?”
苏麻喇道:“就大阿哥屋子里的宫女一人说的,他们一进慎刑司就被分开关着,无法串通。”
玉儿拨了拨手里的佛珠,道:“去查一查,这个宫女是什么来历。”
苏麻喇领命,又道:“主子,佟夫人明日午后进宫,奴婢已经告知皇后娘娘,娘娘午后会抱着二阿哥来。”
玉儿说:“你猜她来做什么,元曦故世后,除非年节万寿,她几乎不再进宫,这个节骨眼儿上进宫,不怕人捕风捉影吗?”
苏麻喇道:“要不清者自清,要不就是……”
主仆俩想到了一块儿,玉儿长叹息:“你去查查那宫女的来历,最好在她明日进宫前就查到结果。”
苏麻喇却问:“为何您认为,是那宫女撒谎?”
玉儿说:“阿哥所里的规矩,何等严谨,若是见有生面孔进了阿哥房里,是一定会立刻声张,抓了问个明白的。他们都是把脑袋揣在腰上伺候皇子公主的,有一点点闪失,就性命难保,既然如此,还不懂这个道理?她当时不声张,现在出事后,再隔了两天跟你说想起来了,还说的头头是道,说什么是给二阿哥搬家具的人,你不觉得奇怪?”
“您这么一说……”苏麻喇紧张道,“难道是想把脏水泼在皇后娘娘身上?”
“那么谁又是最有可能针对皇后的?”玉儿问苏麻喇。
“昭……昭妃娘娘?”苏麻喇说,“可是,钮祜禄一家子,近来老实多了呢。”
玉儿道:“我若是舒舒,一旦曝露出是皇后的人可疑,皇后必然要努力证明自己清白,那就要把可能针对自己的人都查一遍。上回钮祜禄氏,就构陷她的人毁宁太嫔清誉,如今再来一次也不是不可能。舒舒若是急了,钮祜禄氏也不会傻坐着等被冤枉,那么接下来,彼此明争暗斗,这宫里就没消停日子了。”
苏麻喇唏嘘不已:“主子,奴婢光听您这么说,头就疼了。”
玉儿道:“这才几个人呢,再过上七八年,东西六宫都住满了,会更热闹。你就说在盛京的时候,巴掌大的地方,只要有心也照样能翻出花样来。”
隔天下午,舒舒抱着承祜往慈宁宫去,出西侧门时,遇见灵昭,灵昭要去安排大阿哥的身后事,说道:“臣妾正想请您示下,纳兰氏来请旨,说荣常在想见大阿哥最后一面。”
舒舒道:“你安排吧,别叫她太伤心,也不要损了大阿哥的遗体。”
灵昭领旨,起身不禁看了眼舒舒怀里的孩子:“娘娘抱着二阿哥,要去哪里?”
舒舒说道:“佟夫人进宫了,太皇太后让抱二阿哥去瞧瞧,你一会儿也来喝杯茶吧,难得见佟夫人。”
“臣妾若得闲,一定过来。”灵昭说,“娘娘请先行,夫人必定等急了相见二阿哥。”
目送皇后一行离去,冬云轻声念道:“佟家老夫人,这个时候来做什么,难道真把自己当外祖母,来悼念重外孙?”
“什么叫真把自己当外祖母,人家可不就是皇上的外祖母?”灵昭责备道,“你这话,可不能再在别处胡说。”
冬云却正经道:“小姐,不是奴婢胡说,也不敢目中无人。您想,老爷可不敢把自己当皇上的岳父,而您将来生了阿哥公主,您愿意说他们是佟家的重外孙吗?”
“这……”灵昭还真被问住了,最后冷笑,“那我也要生的出才行。”
这边厢,玉儿和佟夫人喝茶,倾弦扒在门前张望许久,娇滴滴地问着:“太皇太后,皇后嫂嫂怎么还没来?”
佟夫人呵斥:“没规矩,快过来坐下。”
玉儿笑道:“随着她吧,这里又没外人,好些日子不见,倾弦愈发出落得标志。”
佟夫人谦恭地说:“太皇太后您可不能夸她,这孩子夸不起。”
说着话,皇后驾到,倾弦立刻飞奔出来,围着皇后转悠:“嫂嫂,叫我看看二阿哥,嫂嫂,叫我看看。”
舒舒自然不能把软绵绵的婴儿交给倾弦,先进门向太皇太后行礼,待佟夫人和孙女一道行礼后,才将孩子送入老夫人怀里,笑着说:“夫人看看,二阿哥像皇上多些,还是像我多些?”
“都像都像。”佟夫人怀抱着孩子,爱不释手,倾弦在边上盯了半天,说,“像嫂嫂,不像皇帝哥哥。”
许是小姑姑嗓门太大,吓着了承祜,小家伙哭起来,舒舒不得不把孩子抱回,见皇祖母向自己递过眼色,便对倾弦说:“我们去给小侄儿换尿布可好?”
倾弦才不愿和老人家们在一起,高高兴兴就跟着走了。
殿内一时静下来,佟老夫人自行端茶喝,不知怎么手一滑,茶碗盖在茶几上转了一圈,跌落在了地上。
老夫人愣了愣,俯身就要去捡,苏麻喇早已带着宫女上前:“夫人,别弄破了手。”
玉儿起身道:“让她们收拾,咱们去书房坐坐,那里冬暖夏凉。”
到书房,玉儿径直去收拾桌上的习字,随口说:“你坐吧,不要拘谨,都是自家人。”
可是听见声音,玉儿知道身后的人跪下了,她没有转身,只听佟夫人说:“太皇太后,妾身今日来,是有两件事,要恳求太皇太后。”
玉儿转身:“你起来说话,一把年纪了,身体也不如我,你是玄烨最敬爱的外祖母,你在我这儿出什么事,叫玄烨与我,情何以堪。”
佟夫人却含泪再次深深叩首:“求太皇太后开恩。”
玉儿缓缓落座,神情威严:“说吧,出了什么事?”
然而今天早晨,苏麻喇就已经查到,说出那番供词的宫女,与负责阿哥所关防的一命侍卫有染,而那侍卫的家族,出自正蓝旗昔日佟图赖麾下。
佟图赖早已不在了,曾经的人脉,都落在了儿子的手里。
说来也并不稀奇,外头那些王公大臣们,但凡有些本事,谁还不在宫里培植些眼线,宫里宫外都一样。
玉儿心里已经确定了八九分,今次的事儿,和玄烨那小舅舅脱不了干系。
佟夫人急着进宫,大概就是希望能为儿子保住性命,儿子,毕竟是儿子。
此刻,阿哥所里,荣常在扶棺哭得伤心欲绝,纳兰氏陪在一旁,也是泪水连连,只有灵昭一脸冷漠,被冬云几次提醒后,才假装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好了,回去吧。”良久,灵昭开口道,“大阿哥因未成年,殡礼一切从简,不是我亏待你的儿子,这是皇上的意思。”
荣常在倒在纳兰氏的怀里,几乎奄奄一息,她哑声问灵昭:“娘娘,大阿哥……是怎么死的?”
灵昭漠然道:“今晨皇上已经下旨说明,大阿哥死于时疫后遗之症,病势凶猛,太医们束手无策,不治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