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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嫔羞愤难当,扶着自己的奴才起身,脸上还挂着泪水,就恶狠狠地瞪向灵昭:“钮祜禄灵昭,咱们走着瞧。”
她横冲直撞地从灵昭身前过,带着钟粹宫的人扬长而去,冬云搀扶着灵昭,恨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以为自己是多了不起,还敢向皇上哭诉。”
“好了,别说了。”灵昭身心疲惫,理了理衣襟挂饰,“进去吧,别再给皇上添乱。”
宁寿宫里,玄烨问候了嫡母,坐不多久就要离开,太后也不愿皇帝为自己费神,见灵昭在一旁,便说:“替我送皇上出门,你也自己忙去吧,不必过来了。”
灵昭知道,太后是给她机会,便也不推辞,一路跟随皇帝出来,玄烨在门前忽然停下脚步,说道:“做得很好,就该拿出你的威严来,别叫人欺负你。”
“皇上……”灵昭痴痴地看着玄烨,她没想到,会换来这样一句暖心的话语。
“朕这些日子很忙,顾不上的事太多,你费心了。”玄烨温和地说,“不要累着自己,你身子也弱。”
有皇帝这句话,灵昭哪里还在乎什么辛苦,整整四年,她靠自己的努力,一点一滴换回皇帝的信任,她绝不会轻易放弃。
“朕走了。”玄烨冲灵昭一笑,登上肩舆,匆匆赶回乾清宫。
宫门内,高娃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回来告诉太后,太后叹道:“其实当年我和元曦最契合的地方,便是她强我弱,我有的她没有,她有的我没有。可眼下,灵昭有的,皇后都有,但皇后有的,灵昭却难如登天……”
高娃提醒道:“太皇太后叮嘱过,咱们不可太偏心。”
太后说:“我自然知道,可我这样的人,偏心了又如何,我能为灵昭做什么吗?慧儿那孩子,是有多傻,她来我这里闹,能有什么结果。”
高娃苦笑:“那还不是因为,没胆子去慈宁宫闹。”
太后担心地说:“话说回来,我是被慧儿气病的,皇额娘是怎么了?”
然而慈宁宫里,数日来静谧无声,只有苦涩的药味飘散在空气里,就连底下的宫人也不明白,太皇太后是怎么了。
这么多年,经历无数坎坷危难,太皇太后都坚强地面对一切,就算病痛,也不能压垮她,突然这样仿佛一蹶不振般,实在叫人想不通。
玄烨一天天等,一天天忍,这日夜里,在坤宁宫里毛躁地踱来踱去,舒舒不得不说:“皇上,您晃得我眼晕。”
玄烨忙停下来,扶着舒舒问:“又想吐了吗?”
舒舒道:“皇上别晃来晃去就好。”
玄烨叹了一声:“你知道的,朕在烦恼什么。”
“皇祖母一定能好起来。”舒舒道,“皇上,皇祖母为了大清付出一生心血,或许,是该给皇祖母一些时间,让她想想自己的事儿。”
“她好几日不吃不喝,身体如何受得了。”玄烨道,“皇祖母想做任何事都成,可是……”
舒舒了解玄烨对于生死的恐惧,他再也无法失去身边任何一个人。
眼下鳌拜既除,本该是扬眉吐气,真正君临天下有一番作为,来为皇祖母为他自己争气的时候,皇祖母不能有任何闪失,不然玄烨心里的信念就会崩塌。
“明日,我去探望皇祖母。”舒舒道,“皇上着急,说话怕没轻重,先让我去可好?”
“皇祖母那些旧情往事,你一句都不许提。”玄烨道,“朕知道,那些事你也曾有所耳闻,不管你知道些什么,都不许胡言乱语。”
皇帝难得对自己这般严肃,舒舒自然不敢玩笑,反是玄烨说罢了,心软下来,愧疚地问:“吓着你了吗?朕不是冲你来,白天在宁寿宫遇见慧嫔和昭妃闹,想起来了,就满肚子火。”
舒舒并不需要这些解释,轻轻抚过玄烨的心口:“皇上消消气,皇祖母常说越急越乱,冷静下来,事情自然就顺了。”
玄烨重重一叹,闭着眼睛道:“这几日善后鳌拜伏法一事,才深知朕对他的低估,这一次朕能赢,多半是靠了运气。鳌拜之所以敢单枪匹马进宫,他就是从骨子里看不起朕,不是朕多年来假装嬉戏玩乐骗过他,而是他从没把朕放在眼里。”
舒舒神情凝重,认真地听着。
玄烨朝后躺下,再抒一口气:“晚几年,朕兴许就没这股子少年人才拥有的勇敢和魄力,幸好,幸好。”
“事已至此,皇上就放开胸怀,着眼将来。”舒舒道,“过去的都过去了。”
此时,大李子进门禀告:“狱中传话,鳌拜绝食数日,已奄奄一息,恐撑不过这两天。”
玄烨挥一挥手:“让他死吧。”
舒舒亦是不以为然,待大李子走后,便劝玄烨:“皇上早些安寝,明儿一早,我就去见皇祖母。”
这边厢,大李子出来传达皇帝的意思,手下的人才刚离去,翊坤宫的人就来了。
来的是个小宫女,来向李总管报备,之后的日子,昭妃娘娘不能侍寝。
大李子看着那小宫女离去,心中叹,昭妃娘娘今晚,怕是又要一夜难眠。
翊坤宫里,灵昭躲在床帐里,捂着脸偷偷哭泣,她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
今天本是为了宁寿宫前皇帝那几句话而满心欢喜,可老天爷,连让她多一晚的高兴都吝啬,不该来的月信,又找上门。
“小姐,您才多大呀。”冬云在帐子外头说,“这下皇后和纳兰常在都有身孕,皇上更该常常来翊坤宫了,往后大半年,有的是机会。”
灵昭怔怔地说:“原本我不想要孩子,怕耽误和他亲近,可后来才明白,其实什么也耽误不了。我知道他待我好,可是他待皇后更好,现在……我很想要个孩子,看着孩子,就仿佛能看见他。她们都能有,为什么我不能?”
“小姐,您别这么想,一辈子那么长呢。”冬云劝道,“您总是患得患失,自我折磨,何必呢。”
灵昭痛苦地说:“你不懂,冬云,你不会懂。”
翌日,阴雨绵绵,时辰不早了,天还是灰蒙蒙,舒舒扶着石榴的手,缓步来到慈宁宫。
苏麻喇早早迎出来,说道:“娘娘怎么过来了,也不叫他们抬轿子坐。”
舒舒笑道:“轿子晃晃悠悠,只怕我还没到这里,半路就吐了。”她朝门里看了眼,问,“嬷嬷,皇祖母今日还是不想见人吗?”
苏麻喇颔首,但说:“是您来了,奴婢再去问问。”
舒舒道:“嬷嬷不必问,皇上吩咐我了,直接进门去看望祖母,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苏麻喇再三犹豫,定下心:“是,奴婢扶着您,您仔细台阶。”
寝殿里,玉儿正呆呆地坐在窗下望天,听见动静,向窗外看了眼,见苏麻喇搀扶着舒舒来了。
她早晨起来,梳头穿戴,身上整整齐齐,依然有着太皇太后的尊贵庄重,她只是不想见人,不想说话,不想吃东西,并没有将自己弄得狼狈又邋遢。
很快,苏麻喇和舒舒,就出现在眼前。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舒舒扶着苏麻喇的手,稳稳行礼,起身来,隐约能看见比往日粗了些的腰腹。
“肚子隆起来了?”玉儿问。
“是,像吃撑了似的。”舒舒道,“皇祖母,可是孙儿已经好几天,没吃一顿饱饭,真想痛痛快快吃一顿。”
“苏麻喇,去给做吧。”玉儿吩咐,“挑孩子喜欢的做。”
苏麻喇笑问:“娘娘,您想吃什么?”
舒舒赧然道:“嬷嬷,我想吃咸菜。”
苏麻喇为难道:“哪一种咸菜,咸菜种类可多了。”
玉儿很不耐烦:“她能想到什么咸菜,这辈子只怕也没吃过几口,你就把能找到的,都给她找来。”
舒舒忙道:“皇祖母,可不敢兴师动众,皇上知道了,要骂人的。”
玉儿不屑:“你辛辛苦苦为他怀着孩子,吃他一口咸菜也不行吗?”
苏麻喇见格格愿意开口说话,心里已经很高兴,便朝舒舒使了眼色,自己笑着说:“奴婢这就去预备咸菜。”
待苏麻喇离去,舒舒就挪过来紧挨着玉儿,娇然道:“皇祖母,孙儿有些悄悄话,想对您说。”
玉儿道:“你就是替玄烨来哄我高兴的,什么悄悄话,别在我面前抖机灵。”
舒舒憨憨一笑,又道:“那么,您有没有什么悄悄话,相对孙儿说?”
玉儿嫌弃道:“你这孩子,脸皮越发厚了。”
舒舒眼眉弯弯,抱着玉儿的胳膊道:“皇上发话的,今天孙儿就算犯再大的错,他也不骂人。”
玉儿见小孙媳妇瘦得脸颊凹下去,心疼地说:“他就不知道心疼你辛苦,还折腾你。”
舒舒随口拿玄烨当幌子,实则说的话,与玄烨叮嘱的截然相反,她道:“孙儿自己也心疼您呀,您不好,皇上和我都不能好。皇祖母,您到底怎么了?我年轻不经事,出不了什么正经主意,可是我能听呀。听了就永远藏在心里,谁也不说,而皇祖母说出来,您心里就能少一些事。”
玉儿摸摸孩子的脑袋:“傻丫头,难道皇祖母没年轻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