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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中,当值的宫女太监轮班后,殿内殿外都静了下来,苏麻喇端来一碗宁神汤,玉儿说:“你去歇着吧,不是说好了,往后夜里不当差,你也要保重身体。”
苏麻喇直言:“我哪里睡得着,今天好好的,闹这么一场。”
玉儿却笑:“我不要宁神汤,我睡得着。”
苏麻喇说:“为什么罚跪皇后娘娘,那么娇嫩的孩子,您也舍得?”
玉儿说:“我能不心疼吗,看她一头的汗,小脸儿通红,心疼死我,你明儿派太医去瞧瞧,别落下病。”
苏麻喇不高兴地说:“您图什么?”
玉儿想了想,说道:“我要遏制玄烨杀戮的心,他可以有杀伐决断的魄力,但不能认为杀就能解决一切。他认为鳌拜留活口,会横生枝节,就是认定了一死是个了断。事实上,鳌拜若死的不明不白,才真正会留下后患。这是需要让天下人都知晓的事,必须有个明明白白的交代,我不能让玄烨犯糊涂。”
苏麻喇还是耿耿于怀:“你拿娘娘来逼皇上,合适吗?”
“舒舒难道没错吗?”玉儿道,“她是个聪明孩子,跪了这么久,若是还想不明白,我也白疼她一场了。”
苏麻喇问:“难道娘娘往后,会帮着您劝说皇上?”
玉儿却笑了,摇头道:“那小丫头会帮着我才怪,我可不指望。苏麻喇,你别担心,玄烨和福临不一样,我心里有分寸。如今想来,越发觉得对不起福临,我好像并没有把他真正当儿子,我太在乎我们之间的关系,每说一句话都怕他翻脸。可我从没想过玄烨会翻脸,从没想过玄烨会不要我这个祖母,打也好骂也好,就知道他第二天还会乖乖地来喊一声皇祖母。”
“皇上现在多了不起,好些事早就脱离了您,独自做得细致又周全,几位老王爷是可劲儿地夸,在大臣面前也有了威严,两个舅舅更是被他呼来唤去的。”苏麻喇替玉儿将发髻拆了,小心理顺青丝,“可是一到您跟前,服服帖帖,说什么是什么,都叫人心疼。”
玉儿方才还盛气凌人,此刻却泪眼朦胧:“是啊,这是元曦带给我的福气,所以,到死的那一刻,我也要护着玄烨。”
苏麻喇鼻尖发酸:“皇上他,也会守着您,直到咱们终老。”
玉儿哽咽,闭上眼睛,不愿再看镜中日渐衰老的自己。
整整二十六年,她熬得生了白发,终于能安心。
此刻,坤宁宫里,舒舒已经躺下,可膝盖疼得钻心,禁不住皱眉忍耐。
玄烨洗漱归来,见她这般痛苦,手里更是紧紧拽着被角,不由心疼:“疼得很厉害?”
舒舒眼角噙着泪花:“疼。”
玄烨擦去她的眼泪,在唇上一吻:“朕哄着你,睡着就不疼了。”
舒舒抿了抿唇,像是在回忆方才那一吻,玄烨含笑,低下头又亲了一口,舒舒的眼底渐渐有了笑意。
玄烨轻声问:“你装可怜?”
舒舒委屈地收回目光:“我明天,大概都下不了地,皇祖母……一点也不心疼我。”
玄烨又心疼,又好笑,把手伸进被子里,想要揉一揉舒舒的膝盖,可膝盖没摸着,在肌-肤柔滑的大-腿-上停下不动了。
舒舒禁不住双月退夹起,玄烨的手轻轻一抽-动,彼此目光交汇,炽热的气息从呼吸间溢出来,玄烨低声问:“疼成这样了,还想?”
舒舒的心砰砰直跳,她想,她知道玄烨也想,今晚情绪大起大落,彼此的心都想找一处安放。
“想。”舒舒回答,“玄烨,我想。”
寝殿外,大李子和石榴并肩而立,看繁星满天,大李子说:“年轻真好啊。”
石榴看了看他:“我说李公公,您就算年轻,也不顶事了吧。”
大李子咽了咽唾沫:“那还不许我下辈子,年轻一回。”
两人都笑了,大李子长舒一口气:“我今晚,差点就被太皇太后吓死了,哎……”
屋子里隐隐传来动静,许是皇后碰到了伤口,两人很自觉地离得远了些,石榴啧啧不已:“膝盖上都秃噜皮了呀,这俩孩子。”
大李子拢了拢衣领说:“都说了,年轻人嘛。”
翌日早朝,玄烨果然没在武英殿见到鳌拜,当即命福全再代他去探望,福全在早朝散之前归来,道是鳌大人身体不适,请求皇帝准许他静养几日。
玄烨准奏,并命太医院前去问诊,另赐滋补佳品,再命大臣传话,倘若鳌拜想要为那姬妾求个诰命,皇帝也能考虑并成全。
这些事都交代妥当,玄烨转身就命紫禁城内秘密戒严,守好每一道宫门,管好每一个出入之人,日日夜夜不得松懈,以防万一。
此刻才来慈宁宫,刚好玉儿礼佛毕,从佛堂出来,玄烨主动上前搀扶。
“皇上气色不错,昨夜睡得很好?”玉儿只是随口问,怎会想到,那俩孩子心大的,昨晚那么闹一场,还能缠缠绵绵翻云覆雨。
玄烨少不得几分尴尬,陪笑道:“若睡不好,才叫您担心,孙儿断不敢。”
“嗯,你孝顺。”玉儿挖苦道,“你苏麻喇嬷嬷,一夜没合眼。”
玄烨冲苏麻喇笑:“嬷嬷去歇着,一会儿……让荣常在她们来伺候皇祖母。”
他说罢,扶着玉儿往内殿走,郑重地说:“鳌拜的事,孙儿答应您,会活捉他,绝不让他受辱。”
玉儿叹:“他今天没上朝吧。”
玄烨颔首。
玉儿叮嘱:“接下来的日子,千万小心。”一面所,她带着玄烨进门,从上锁的柜子里找出一封信,递给玄烨道,“这是目前鳌拜手下所有用的,朝廷兵力之外,私有的人马和武器的数目,玄烨你仔细算算,一旦遭逼宫,你能否抵抗。”
玄烨淡淡地看了眼,对祖母道:“数目没有太大的偏差,朕早已有所准备。”
玉儿自以为,拿出了能镇住玄烨的东西,谁知这孩子,竟然早就知道了。
“皇祖母,没有万全准备,朕绝不会向鳌拜出手。”玄烨道,“孙儿一直记着您的话,要杀他多容易,可孙儿要的不是鳌拜的人头,是大清江山。”
玉儿欣慰不已:“很好,那么记着你答应皇祖母的事,放手去做吧。当然了,倘若形势所逼,不得不叫他当场毙命,皇祖母也不会怪你。”
“昨晚是孙儿太激动,您别生气。”玄烨道,“皇后也知错了,她伤得不轻,今天无法下地,不能来向您请安。”
玉儿说:“皇上怨我了吧。”
玄烨连连摇头:“孙儿不敢,可是……”他笑着央求,“皇祖母,舒舒身子弱,从小众星捧月长大,她从没吃过苦。”
玉儿问:“那几位新常在,之前被罚跪在雪地里,你担心过吗?”
玄烨早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回忆起来,当时只顾着宽慰舒舒不要为了慧嫔的事自责。
玉儿笑道:“我听苏麻喇说,那些小姑娘们,一个个都痴了,皇上在她们心里,是天神是世间万物。玄烨啊,你这些哄女孩子的本事,哪儿学来的?”
玄烨很认真地回答:“从昭妃身上学的,她让朕明白,怎么能哄一个女人高兴。”
玉儿很意外:“那舒舒呢?”
玄烨愣了愣:“可是,我们在一起,就很快活。”
年轻的孩子一脸真诚,玉儿信这些话,她也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皇太极和姐姐在一起就很快活,却要费尽心思地哄玉儿高兴。
“皇祖母?”玄烨见祖母出神,问道,“孙儿说错了什么吗?”
玉儿微微一笑:“去忙吧,凡事小心。”
那之后的日子,舒舒在坤宁宫养伤,妃嫔们见不到皇后,也不敢乱猜测出了什么事,而灵昭则接到家里的书信,遏必隆叮嘱女儿这阵子千万小心。
灵昭渐渐预感到,皇帝要动鳌拜一党,她日日夜夜盼着这一天,鳌拜一死,她就能脱去一层枷锁。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那姬妾都化成了灰撒入江河,鳌拜依旧称病不上朝。
玄烨不急也不催,隔三差五命年轻的亲王贝勒代替他去探望,朝廷遇上大事,还特地派人询问鳌拜的意见,皇帝对鳌拜的尊重,比往年更甚。
一转眼,已是四月末,今年春天不如旧年那么燥热,眼瞅着就要过端午,一早一晚还是冷得要人添衣裳。
今晨起来,舒舒就觉得不大自在,算计着该是月信到了。可一想,三月末时来了没有,竟不记得,而那阵子,刚好罚跪后养伤,她和石榴都没在意。
“娘娘,您早膳想用什么,奴婢……”石榴进门,见皇后站着发呆,边上的小宫女们捧着衣裳,都不敢上前。
“你们退下。”石榴接过裙衫,待屋子里没有别人,才询问,“娘娘,怎么了?”
舒舒说:“姑姑,我上个月信来了吗?”
石榴眨了眨眼睛:“奴婢也记不清了。”她心里一咯噔,激动起来,“娘娘?难道?”
舒舒示意石榴别出声:“别声张,这些日子皇上的弦天天绷着,不急这几天。若是真的有了身孕,到时候,我亲口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