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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常在正喝酒,突然听见这话,笑则不敢、不笑则难忍,一时把酒呛住了,捂着帕子连声咳嗽。
李氏则不知天高地厚,拉着她笑说:“姐姐,我没说错吧,难道不像吗?”
她们这里的动静,引来昭妃侧目,李氏虽然不敢再造次,嘴巴里却不服气地嘀咕:“吃年夜饭不说说笑笑,难道还哭吗?”
御膳房来呈膳,苏麻喇将菜放在玉儿面前,夹了一筷子送到她碗里,轻声道:“年轻人活泼些,您别动气,奴婢会派人去提醒。”
玉儿说:“年轻人是该活泼些,不必去提醒约束她们,你看玄烨和舒舒,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苏麻喇轻声道:“鳌拜突然不来,皇上和娘娘心里正算计着吧。”
玉儿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口中的美味,目光悠悠晃到那空无一人的坐席上,各色珍馐美味都快堆成山,别的席上都有宫女们一轮轮将餐盘撤下,愣是没动鳌拜的坐席。
“是舒舒的意思吗?”玉儿问苏麻喇。
“正是,娘娘说鳌大人就算不列席,也不能少了他的座次,这是大清功臣该有的尊贵。”苏麻喇应道,“可是……您看着不觉得奇怪吗?”
玉儿说:“他们是想让王公大臣都看看,皇恩浩荡,可有的人不放在眼里。”
苏麻喇谨慎地说:“就怕有人说出难听的话,又叫鳌拜做文章。”
玉儿笑悠悠:“那就做去吧,难不成他老了连饭都吃不来,要玄烨去一口口喂他吗?”
此时大李子来报,火器营和防火班一切就绪,请太皇太后与皇上移驾观赏烟火。
玉儿欣然道:“那赶紧去吧,吃了酒正想去吹吹风。”
众人拥簇太皇太后与太后向殿外去观赏烟火,这在外头站的位置也极有讲究,荣常在她们身份卑微,绝不能与太皇太后她们站一排,就算是慧嫔,也该往后退几步。
可慧嫔仗着自己是娘家人,硬是挤开了昭妃的站位,在边上亲亲热热地搀扶着太后。
灵昭虽然气恼,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发怒,忍气吞声地站到了一旁。
然而看烟火的热情没了,更何况这一切繁华,都是皇后精心布置,于她而言,是威胁,是挫败。
“昭妃娘娘。”大李子突然从后面凑上来,轻声道,“娘娘,皇上请您过去。”
灵昭一愣,目光看向皇帝,玄烨竟向她招了招手。
烟火绽放的光芒,照亮皇帝的眼眉,看见他含笑的温和,灵昭心中翻江倒海,竟是有想哭的冲动。
她呆呆地被冬云推过来,玄烨说:“你个子矮,站在那里看不见,到这里来。”
灵昭再定睛一看,方才是太后与太皇太后中间夹着皇帝,慧嫔和皇后各在太后和太皇太后的另一侧。
现在则是太后与太皇太后并肩,皇后依然搀扶太皇太后,但她另一边是皇帝,而皇帝的另一边空了出来。
不知是何时换位,也不知为了什么换位,但皇帝愿意将另一侧位置,留给她。
灵昭定下心,站在玄烨边上,可是她的眼里,再也看不见烟火,眸中所见,只有皇帝的笑容。
玄烨不经意看向她,两人对上目光,他嗔道:“你看什么呢,烟火就快放完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灵昭度过的最高兴的除夕,因为忌惮皇后的能干,担心自己可能不再被需要的彷徨,都在轰隆声中消失了。
烟火结束时,舒舒对灵昭说:“这火器营和防火班的人真不好对付,一个个铁面无私,为了这场烟火,来来回回折腾多少趟,就差求皇上下旨,可他们也不见得能点头。真不知道你之前那一趟趟是怎么办下来的,实在是你脾气好了不起,我可再也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了。”
灵昭心情极好:“娘娘说的是,在他们眼里,一点火星子都能闯大祸,一个个谨慎极了,不好对付。”
玉儿见这两个孩子体面又懂事,再看太后身边的娘家人,心中很是无奈,就连太后也看在眼里,知道玉儿生气了。
大过年图吉利,之后两天太后都忍着没说,直到正月初四早晨,才把慧嫔叫到跟前。
太后不会劈头盖脸地骂人,这辈子也没怎么大声说过话,只是苦口婆心地劝慧嫔要自重,不能僭越后妃尊卑,别以为太皇太后什么都不说,就什么也看不见。
谁知慧嫔哭哭啼啼道:“封了个嫔,连妃都不是,偏要叫我矮人一截,倘若我与钮祜禄氏平起平坐,我站在那儿又怎么了?”
太后反而被说的哑口无言,还是高娃厉害些,说道:“娘娘您自己心里最明白,太后能护您一时,可护不了一辈子,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呢。”
慧嫔攒了一肚子火离开宁寿宫,半路上遇见几位常在来向太后请安,李氏是个在哪儿都招摇的人,叽叽喳喳说着玩笑话,叫慧嫔听见了更恼,冲上前呵斥:“笑什么呢?”
慈宁宫里,舒舒在教玉儿下西洋棋,一盘棋下来,玉儿感慨年纪大了,学东西越来越慢,说自己年轻时,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舒舒道:“皇祖母一定能学会,回头狠狠赢皇上一盘。”
玉儿笑道:“你赢不了玄烨吗?”
舒舒说:“皇祖母,下回您替孙儿说说皇上可好?皇上每次赢了我,就嘲笑孙儿名字起的不好,还越说越起劲。”
玉儿笑坏了:“玄烨这孩子,就会欺负人。”
舒舒说:“皇上从来也不让着我,我都不乐意和他下棋。”
玉儿说道:“可不是,总是输有什么意思,可玄烨就是吃定了你,现在连哄一哄都懒了。”
舒舒脸红了:“皇祖母,您说说什么呢。”
只见苏麻喇从门外来,给玉儿在腰后垫了靠枕,帮着收拾棋盘,一面悠悠道:“这大正月里,也不知慧嫔娘娘哪儿气不顺,把纳兰常在、李常在她们罚跪在雪地里,说是太阳落山才能起来。这会儿可起风了呢,她们跪在穿风的宫道上,如何了得。”
“在哪里,没人管吗?”舒舒问,“她们犯了什么错?”
苏麻喇道:“就在宁寿宫外不远处,听说昭妃娘娘刚好经过,询问之后,慧嫔却说,李常在她们在除夕宴上嘻嘻哈哈不成体统,问昭妃娘娘是不是不用管。也不知最后说了什么,昭妃娘娘就走了,任凭几位常在跪在那里。”
舒舒朝窗外看了眼:“这还不到晌午,跪到太阳落山,她们该冻死了吧。”
玉儿冷冷道:“你跑来打扰我们做什么,你不能做主吗,凭着她胡闹?”
苏麻喇垂首不语,舒舒见太皇太后动怒,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心里很明白,早就察觉钟粹宫里那个负责伺候并教养慧格格的王嬷嬷不可靠,可她命石榴不必过问。这三年多,由着那婆子一点点将慧格格拉扯歪了,舒舒知道,自己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
“皇祖母,孙儿去料理这件事。”舒舒道,“您消消气,往后孙儿会多见见慧嫔,告诉她为人处世的道理。”
玉儿没出声,舒舒行礼后,就退下了。
苏麻喇送皇后到门外,请皇后仔细雪天路滑,再回来时,便见格格兀自摆弄那水晶石做的西洋棋,口中悠悠道:“我们的皇帝和皇后,多般配。”
“您的意思是……”
“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儿。”玉儿苦笑,“索尼生了个好孙女。”
苏麻喇忧心忡忡:“皇后娘娘她,不好吗?”
玉儿摇头:“多好啊,搁在哪儿都合适,这是玄烨的福气。唯一要担心的,是她将来能否遏制家族的膨胀,毕竟有一位如此荣耀的皇后,谁家能忍得住。”
苏麻喇笑道:“佟家都出了个皇帝外孙,人家不也老老实实的?”
玉儿嗔道:“佟倾弦都被教成什么样子了,还老实?”
这边厢,舒舒坐着暖轿,来到纳兰氏、李氏等人罚跪的地方,长街上北风呼啸,她们东倒西歪互相支撑着,乍见皇后娘娘驾到,李常在顿时哭出了声。
“皇后娘娘……”
“正月里,常在您哭什么?”石榴先出声,“还不快止住。”
舒舒缓步走上前,看见跪在边上的纳兰氏,那日除夕宴上说笑的人是李氏和马佳氏,纳兰氏显然是被无辜牵连,可她安安静静跪着,瞧着格外老实。
“起来吧。”舒舒温和地说,“不必跪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