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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打量了一下小玉兰,笑着对乾隆说道:“皇儿说的不错,这女子确有我年轻时的样子,想来嗓子也是不错的。”乾隆在一旁陪着笑笑,柔声让小玉兰捡两个好听的曲子唱两段。一边早有精通乐器的宫女跪在下面,小玉兰点点头,随着乐曲唱了起来。
两曲唱罢,乾隆又笑着对小玉兰说,你自己编的《石头记》曲牌,也拿出来唱一下吧。小玉兰心里暗自一惊,这皇上是如何知道自己编了新的曲牌呢?但想想,周围的宫女都听了许多天了,想来是她们传出去的。但这新曲牌伴奏的宫女不会,小玉兰就拿过一把琵琶,自弹自唱起来。
这曲子不长,但把薛宝钗自怜自叹又倔强不服输的性格完全勾勒出来,曲调又分外的空灵优美。小玉兰最后一句的尾音刚停,皇太后原本半睁半闭的眼睛也睁开了,笑着问小玉兰,这曲牌都是她自己写的?小玉兰连忙俯身跪下,把自己读《石头记》感受,如何摘取了书中的辞赋,又如何借用传统曲牌,从新编创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皇太后听完,笑着说道:“真是想不到,你一个年轻女子竟有如此的悟性,这《石头记》我也是很爱看的,你编的好,唱的也好,实在难得。皇儿最有孝心,知道我喜欢,才荐你进宫,那小玉兰,你平时就多来吧,给我唱唱这些新编的曲子,还有,听皇儿说,你是海宁人?”
小玉兰跪着点了点头:“广泰班大多是海宁人,只是我们出来得早,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乡。”说道这里,小玉兰忽然意识到这正是个大好的机会,连忙又给皇太后磕了两个头,低声说:“启禀皇太后,上一次广泰班在宫里演戏,出了点意外,冲撞了圣驾,求您开恩,放过戏班吧。”
坐在一旁的乾隆哈哈大笑:“小玉兰,你认为朕是个昏君不成?为了那次意外,要株连整个戏班?母亲大人,皇儿早已给两江的督抚们打了招呼,不会为难广泰班,您不必担心。”
皇太后点了点头,也笑着说:“皇儿这样打招呼的话,就不是为难不为难的问题了,恐怕这广泰班已经被他们捧上天去了。”
听到皇太后这么说,小玉兰才放下心来。也在这次进宫之后,乾隆来小院的次数多了起来,而且往往一坐一个下午,主要谈的还是如何将《石头记》改编成新戏。小玉兰这才发现,乾隆的学识渊博,也通音律,而且看问题的角度独特,特别是对《石头记》这本书,明显比自己看得多也看得透,在他的点拨下,很快,小玉兰又创作出了新的折子戏,而自然也少不了进宫给皇太后去演,慢慢听小玉兰的《石头记》成了皇太后最喜欢的休闲方式。
小玉兰其实心里明白,最初时,乾隆可能更看重的是自己在戏剧上的造诣,自己可以哄皇太后开心,这是皇上孝道的表现。但正所谓日久生情,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彼此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人性中闪闪发光的东西。
从小玉兰被圈在景山的那一刻起,已经明白很多事都无法由她的意愿而改变,人要学会接受现实。况且乾隆给她现在的生活,也并非像她原本设想的那么糟糕。
再后来,乾隆来得多了,索性就住在了小院,晚上不再回宫。很快,小玉兰这边每月的供奉也开始按照嫔妃的标准派放,宫女下人们的数量也增加了很多。但小玉兰并不看重这些,只是求乾隆把宫里那几个通音律的宫女派给了她。
景山里的小院,按小玉兰的设想,变成了排练场,每天音韵袅袅,笑语欢声。所有喜欢戏曲的宫女们都有了自己的角色,每日勤学苦练,沉闷阴郁的禁宫只有在这里才会变得有所不同。
乾隆有时候来到小院,并不进门,只是在墙边听一听里面的乐音,稍站上片刻又转回宫去。
很快,小玉兰依据《石头记》改编创作了十几出折子戏,每一次去皇太后那演,都会得到褒奖,带回很多赏赐的礼物。但小玉兰却发现,这一阵子乾隆虽然经常到小院,但似乎总是很沉默,像有什么心事。
终于有一天,听完小玉兰新排的戏,乾隆和小玉兰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乾隆才告诉小玉兰,自己的母亲崇庆皇太后,本来姓钱,是个不折不扣的汉人,海宁大族钱氏的后人。
自古后宫,母以子贵,自己从小就深受康雍两代帝王的青睐,很早就被确立为王位的继承人,但即便如此,因为母亲汉人的身份,生母钱氏始终是个嫔妃。后来,不得不认进满清大族钮祜禄氏,对外说是四品典仪官凌柱的女儿,彻底隐去了钱家的历史,改过册籍才勉强抬了身份,但依旧在朝中引起了很大的非议。
母亲是江南豪族尚且如此,小玉兰一个汉人戏子的出身,又如何在宫中立足?又如何能给她谋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自己虽平日高高在上,有无限的权威,但事关礼制朝议,乾隆反而束手无策。
小玉兰这才明白,乾隆烦恼的竟然是自己身份的问题,心里即有一丝的甜蜜,又觉得有点可笑。只好告诉乾隆,自己并不在乎什么名份,也从没想过在后宫过上一辈子,能在景山的小院子里写戏演戏就是最大的福份,又会有什么奢求?
不过,小玉兰说到这里,还是提起了藏在心底的秘密。在小玉兰看来,整个大清帝国里能读书识字的人太少了,而一本刻印出来的书更是价值不菲,没有多少人买得起。《石头记》这样一本千古奇书,只是少数达官显贵和读书人读过,而更多人恐怕听都没有听过。
这些书籍著作很多是通过市井的评书、戏剧这些形式传播开的,所以自己创作的这些折子戏,也不完全是为了皇太后的喜欢。如果有机会,她很想把这些创作的谱稿带回广泰班,即使自己不能再在台上演,至少可以让广泰班来完成。想来,脂砚斋主人也不希望让他的心血之作束之高阁,无法流传下去吧?
听了小玉兰的话,乾隆沉吟了很久,点点头赞许的说道:“小玉兰,你这样一个年轻女子有这一番见识,真是难得。你说的很对,戏剧不应该是达官显贵家里的堂会,你的心愿一定可以完成,毕竟你不是宫里的人,过一段朕准你回家里看看,顺便把你的戏带回广泰班。”
只可惜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在小玉兰憧憬着能带着书稿回一趟广泰班时,一桩意外的事件发生了。她怀上了乾隆的龙种。这件事对于宫中的女子来说,是梦寐以求的好事,是可以一步登天的机遇,但对于小玉兰却只有无尽的烦恼。她不得不去思考孩子降生后面临的一切,而不幸的是,那些并不是她可以选择的。
与小玉兰有同样烦恼的还有乾隆。乾隆此时早过了为有孩子而兴奋的年龄,他已经有了十一个子嗣,而他也深知子嗣越多,后宫的争斗就越多,而很多时候,这些争斗会变得血腥无比。更令他惊惧的是,大部分他并不知晓,而只有成为事实后选择无奈的接受。
但小玉兰怀的毕竟是自己的血脉,必须想一个万全的办法,即不让小玉兰卷入危险的漩涡,又能让孩子有个身份平安的生活下去,最关键的是,要绕过朝堂对这件事的非议。
我看到这里,忽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让我从小说的世界回到现实。抬头看时,是彭玉书笑着站在我的旁边。我环顾一下四周,才惊讶的发现,我看书这会儿功夫,礼堂里已经坐满了大半的观众,还有人再匆忙地走进剧场。而舞台上的喇叭里传来女主持人甜美的话音:“各位观众请就坐,各位观众请就坐,演出还有五分钟正式开始。”
我和彭玉书握了握手,请他在身边坐下,歪过头问他:“玉书,怎么样?最近见到老胡没有?我和他通了两次信,这一段又不常在北京,一晃快两年没见了。”
彭玉书向我摇摇头,苦笑着说:“别提了,胡安北我这一年里也就见了一次,神龙见首不见尾啊,自从接了团里的任务,所有时间都用来排节目了,他又是那种太较真而的人,一点小问题都要考据求证,差都不知出了多少回。”
“他的嗓子怎么样?恢复了吗?今天有没有他的戏?”我连忙又问了一句。
彭玉书向我苦笑了一声,没说话,把手里的节目单递给了我。
(善知识,于诸境上心不染,曰无念。于自念上,常离诸境,不于境上生心。若只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一念绝即死,别处受生,是为大错。学道者思之!若不识法意,自错犹可,更误他人;自迷不见,又谤佛经。所以立无念为宗。--《六祖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