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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就这么静静地坐了十分钟,方先生又开了口“几年前,我有个朋友,在西藏收了块琥珀,里面封了只马蜂,这琥珀也是脱胎而成,他天天放在手上玩,时间长了,总觉得里面的马蜂会动,很微小的动,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几个月后,他的手越来越麻,血管暴起,变了青紫色,拿东西都拿不住了,去医院一检查,竟是中了蜂毒。但他手上没有一点儿破口,医生也觉得奇怪。但我那朋友突然意识到是什么问题,回家把琥珀拿水一泡,第二天,一茶缸水都变成了暗黄色。脱胎这东西,尸气与人气互养,那琥珀里原有毒虫,就有可能渗出毒液,但脱胎能养出毒虫却太不可能,这只是梁教授雕的东西啊,除非是……”方先生讲到此处,却停了下来。
“除非是有人刻意而为之,以这五毒雕件为蛊,借脱胎的邪气养蛊害人?”我心里已有了一点逐步清晰的脉络,不禁接了一句。
方先生却摇摇头,“蛊毒这东西在养,不养熟了,施蛊的反被其噬,若以这脱胎为蛊,岂不要养上千年,传承十代,且不说凑这五毒脱胎不易,用千年时间害人,这得是多大的仇啊?谁又能预料得到千年之后还能不能寻到那仇家啊?”
“也许并没有人养蛊,您不是说着脱胎积尸养气吗?在我看来,自古物化成精的例子很多,这脱胎如果本身聚灵成识,是有感知,有意识的活物了,那梁教授只不过是巧合的赋予了它五毒之形,它便依此形,修成了石化的毒虫?”我这猜测其实漏洞颇多,但我看来,却是唯一能解释这奇案的方向。
方先生又摇摇头,“你家的鬼神之道,我也就当个故事听,脱胎养气聚灵的说法不假,能通灵的都是少数,要能石身成精,怎么也得像孙猴子一样,修个十万八千年吧?但梁教授雕那东西不过一年,脱胎以此形修炼出蛊毒,那不过是数月的时间,还能用此毒毒害了五个活人,这可能吗?”
的确不可能,这一点我心里明白,但一定还有我忽略的地方,还有我不曾探索到的地方,就在在前面。这一点我心里一样的明白。
从方先生家出来,我给曹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梁教授那几件东西是脱胎玉,已经证实了,希望他能不能安排些人手,在北京的文物地下市场里,查一查一年前,有没有一个从湘渝两地来的文物贩子,卖过脱胎沁料?曹队一口答应下来,又告诉我,明天安排了几个案子的证人来大队再了解些情况,如我有时间,一起听一听,看有什么发现。
第二天,我赶到刑警大队时,会议室里已坐了七八个人,商人、干部、小保姆形形色色,但看上去这些人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关联。曹队把我拉到小会议室,挨个对他们进行了询问,我就坐在角落里,默默听着他们的陈述。因为是一个一个进来,调查完一个再问下个,证人们明显都有点紧张,再加上曹队一副不怒自威的样貌,这调查完全变成了忆苦思甜会,证人除了努力撇清和案件的关系,就是声泪俱下谈自己生活的艰辛,对国家对人民依旧的忠贞,听的我只想笑。
不过这一圈问下来,至少可以证明几个事实,一是,几个受害人之间完全不认识,也没有任何交集,案件只是因为都拥有过一件梁先生的五毒雕刻作品,有的是准备拿出去贩卖,有的是收藏自赏,有的是别人馈赠,还有一个却是梁教授下放时的患难朋友。二是,死者的死亡时间都是在子时左右,阴气最盛之时,且都是一个人独自在房间内,没人目击到死亡的过程。三是,死者死时都在玩赏那几个五毒雕件。四是,死者在死前一周左右,都出现过神情恍惚,茶饭不思的情况,这条唯一不同的是哪小保姆,但她还是把主人家的雕件拿到了自己的房间,经常把自己关在屋里。这些线索都可以印证我之前的猜测,唯一还不能解决的是脱胎的来源,以及它是如何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炼精成毒而犯下命案的,这些,唯一可行的办法恐怕只有我自己以身相验试了。
折腾了一下午,曹队也是疲惫异常,嗓子出声儿都很困难,但那几个证人正在兴头上,怎会让他离开,干脆把他围在会议室,倾诉不停。我只好逮了个空,嘱咐他,还有一个重要的人证没到场。曹队绕绕头,一脸困惑。“梁教授啊,你想他虽然再开不了口,但肯定有雕刻的底稿,运气好还能找到创作笔记什么的,也许会有线索。”曹队一拍脑袋,冲我竖起大指,便又被证人们拽了回去。
我回到家,又翻看了几卷玄门族谱,慢慢下定了决心。我们这一族对方术研究的很多,也很透彻。中国方术源远流长,虽然最终的目的是羽化成仙,但更多用的是外丹之法,就是炼丹服药。在我看来,与内丹修炼相比较,外丹反而更科学些,至少运用了大量化学,生物学,微生物学的知识和技术。但悲剧的是,方术家往往接的都是帝王的活儿,丹炼成了,自己还不能试,你先吃了成仙,皇帝怎么办?跟在你后头吗?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所以,历史上丹药毒死的皇帝很多,皇帝一崩,方士也跟着倒霉,这丹药再没有了完善发展的机会。试错机制的缺失,也造成几千年的原始化学研究,只出了火药这个吃不得的技术发明。但方术离不开毒剂,所以研究方术的同时,解毒的方子和成药,家里存有不少,特别是经常下墓,尸毒的丹药很是齐全,这也是我敢以身相试的底气。翻出自认为有用的丹药,放在桌上,看了看时间,已过了子时,便把那脱胎的蜈蚣取了出来。
手掌上的脱胎玉在子时更加油润而透亮,沁料中央的蜈蚣与玉的底色也更加分明,那蜈蚣完全不像雕刻出来,倒像是趴在玉料,随时会跑开。随着沁料吸收手掌的温度,通体泛起一层薄雾,我这才注意到,玉料表面的细小水珠已开始渐渐有了些淡粉色。拿过放大镜仔细观察,不由地感叹梁教授的神来之笔。以沁料玉髓的走势,雕琢蜈蚣的身体,玉髓中积存的暗红色液体如同蜈蚣的血液,在温差的作用下,缓缓流动,给蜈蚣注入生命一般,也许是太过精细,总觉得它的须脚随着积液的流动,也在微微轻颤。当然,人在观察微小事物时,潜意识中会把它放大观察,这其间感觉到物体的颤动,更多是因为手本身的很难觉察的颤抖,还有一些则来自于幻觉。
当然,这雕件还有个特异之处,便是,你在观察它时,会渐渐丧失时间意识,虽没有玄门那种奔腾澎湃,令人精神错乱的感觉,但在不知不觉中,时间的流逝还是超乎你的想象。如同人这一愣神儿,我再看表时,已是凌晨三点。这一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而第二天一早,曹队就赶到了家里,带上我直奔梁教授的雕刻工作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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