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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纯就算是再落魄,也是正三品的左副都御使,正常情况下,完全能够自成一股势力,虽然现在迫于形势,不得不寻求外援,但是也不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资格做他的靠山的。
整个朝廷之上,文官阵营当中比他品阶更高的不少,但是真正能够成为他靠山的大佬,不外乎一手之术罢了。
最理想的人选,自然是首辅王锡爵,老大人身为元辅,内阁之首,率群臣,谏君上,更有匡扶太子的大功傍身,在朝野上下,无论是威望还是实权都是一等一的,若是能够转投王锡爵的阵营,温纯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自从皇帝下旨为皇长子冠婚之后,王锡爵的威望在朝野士林之间上升到了无以伦比的高度,温纯要是能成为他的人,在都察院中的权威自然能够轻轻松松的重建起来,别人可以不在乎他温纯,但是总要顾忌王锡爵。
不过可惜的是,王老首辅的大船,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挤上去的,尤其是王锡爵声望大涨之后,收拢门下更是小心谨慎的很。
本来若是没有承天门前的那件事情,凭温纯的地位身份,自然是有希望搭上老首辅的,但是出了那件事情之后,基本也就不可能了,众所周知的是,老首辅一生最为爱惜羽毛,温纯这种名声有损的官员,他是绝不会收归门下的。
接下来,排在第二位的就是内阁的沈一贯和外朝的吏部尚书李戴。
李戴自是不必解释,吏部乃是六部之首,手握着铨选大权,威势最盛的吏部尚书甚至能够和内阁首辅抗衡,如今李戴虽然不是那么强势的人,但是六部之首的天官大人,也足以做他温纯的靠山了。
不过说到底,如今的状况,就算是温纯转投李戴的阵营,恐怕也没什么大的作用,无他,温纯所面临的问题是如今他威望大跌,在一干御史言官当中说话压根不顶事,还有就是惹怒了顶头上司衷贞吉,未来的日子怕是不怎么好过。
这两个问题,都不是李戴能够解决的,御史这个官职,独立性很强,李戴纵然是身为吏部尚书,也要照规矩办事,他或许能够帮温纯收拾几个刺头,但是总不可能命令所有的御史都听温纯的话,要知道,左都御史可还在那杵着呢!
你李戴再是六部之首,手也伸不到都察院里来!
至于说衷贞吉那里,就更不用提了,李戴这个吏部尚书,能够决定的不过是三品以下的官员调动,三品以上的大员,每一个都金贵的很,无不是经过种种博弈,才最终落定,更别提如衷贞吉这样的都察院正印官了,像衷贞吉这样的官员,要动或者不动,只能出自上意!
所以说温纯其实并没有选择,如果他能够帮沈一贯成为次辅,那么投桃报李,沈一贯自然会帮他重立威望。
而到时候作为次辅的沈一贯,是可以一定程度的插手都察院的事务的,如此一来,加上温纯自己的力量,至少能够不惧衷贞吉的刁难。
更何况沈一贯除了内阁大臣之外,还有另一个身份,浙党的话事人!
浙党作为朝廷上最庞大的党派之一,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多势众,自然,这些人当中也包括御史言官,有相当一部分的御史,都是出自江浙,温纯投靠了沈一贯,也就相当于将这部分御史的力量握在了手中。
而反过来从沈一贯的角度来讲,他和衷贞吉的条件不分上下,正在为次辅之位博弈的关键时刻,温纯主动靠上去,沈一贯自然是欢迎之至,反正他沈一贯靠的又不是什么名声。
朝廷都没有明文处罚温纯,他担心个什么劲儿?将次辅的位置收入囊中,才是实实在在的!
不过朝堂上的情势多变,复杂无比,温纯的这番站队倒也并不出人意料,朱常洛更加感兴趣的是,温纯选择的时机和手段。
他的目的不难看出来,巡盐御史勾结盐场管事倒卖盐引,这本就不是小事,即使是在平常,作为主管御史的都察院正印官左都御史,衷贞吉也是要被问责的!
最轻也是一个识人不明的罪名。
寻常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在这等进位次辅的关键时刻,这等事情爆出来,必定会令朝野上下甚至是皇帝,对于衷贞吉的能力产生怀疑。
加上一个虎视眈眈的沈一贯,衷贞吉自然是和次辅之位无缘了。
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但是温纯高明就高明在,他不仅仅帮了沈一贯,而且还将沈一贯从这件事情摘了出来,在这等紧张的时刻,都察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任谁都会怀疑,是不是沈一贯在背后捣鬼。
但是温纯出手,而且是他手下的御史上书弹劾,就将事情控制在了都察院的范围之内,弹劾者和被弹劾者都是都察院的御史,就和外人扯不上什么关系。
就算外人有所怀疑,但是也不能就此说和沈一贯有关,不然的话,若是因此而将沈一贯搭了进去,那就不是投靠,反倒成了结仇了!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非身在其中,是难以明白的。
“这件事情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波,陛下甚为震怒,命刑部大理寺共同侦查,而衷贞吉则是因为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而需要避嫌!”
方从哲叹了口气,道。
朱常洛顿时明了,朱翊钧的这道旨意,其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历来案子有刑部和都察院共同审理的,也有大理寺和都察院共同审理的,但是这一次将都察院排除在外,可见皇帝内心的震怒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结果呢?”
朱常洛开口问道,其实结果很明确,衷贞吉败北,沈一贯成功上位,成为次辅,但是事情明显没有这么简单,衷贞吉如今还稳稳的坐在左都御史的位置上,可见这件事情的背后,还隐藏着其他的东西。
“大理寺和刑部调查的结果,事情并非子虚乌有,但是并没有徐有为弹劾的那么严重,陆庆的确是和盐场管事伪造了盐引,但是那是为了引出江浙的一个大私盐贩子而设下的陷阱,不知为何证据却落到了徐有为的手中,才有了这场风波……”
怪不得方从哲这般叹息,区区一场误会,竟然引起了这么一场官场地震,甚至险些断送了陆庆的身家性命,着实是让性格刚直的方从哲有些难以接受。
“所幸调查清楚之后,陛下息了雷霆之怒,但是次辅之事已成定局,陆庆在长芦盐场半年的布局也毁于一旦,陛下只得吩咐将此事低调处理……”
朱常洛亦是一阵唏嘘,这种事情在官场上着实是屡见不鲜了,只不过现在凭他的力量,还是难以改变,只能徐徐图之了。
收拾了下心情,朱常洛道。
“先生,此事和这次朝堂上弹劾本王之事,究竟有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