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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着码头尚有十来丈距离的运河河面之上,此时高挂着于字灯笼的大船已被几艘小船围在了中间。
其实早在这几艘船靠过来时,船上的一些人已察觉不妙。可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局面已变得更加糟糕,看着不断靠过来的那几艘船,一名身着戎装的高大男子当即抽刀在手,一面指挥手下小心提防,一面高声喝道:“这是朝廷官船,闲杂人等速速退散!”
他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只是却又带了一丝紧张的颤音,有些底气不足的意思。而他们面前的那几艘小船却根本不为所动,依旧不断接近,同时有几个人更是弯腰拿出了早准备好了的兵器,瞄向了大船上的众人。
他们手里的倒不是叫人心慌的弓弩,而是一根根三四尺长的竹子。只是这竹子的前头早被削尖了,成了一杆杆短矛。虽无慑人的寒光闪耀出来,但那玩意儿在水上的杀伤力却也不容小觑。
船上的那些军卒隐约也见到了这些短矛的模样,顿时心下就是一懔,手中的刀剑握得就更紧了。只可惜,这次护送于谦北上的只不过才二三十名杭州卫的普通军卒罢了,连弓弩都没有随身带上,面对如此杀局,他们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了。
随着小船和官船的距离不断接近,突然一声呼哨就从正面的那艘小船上响了起来。就在哨音一起的同时,船上那十多名汉子当即就低喝出声,同时手臂全力一个挥摆,手中短矛便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朝着面前的官兵飞去。
官兵们赶紧躲避的躲避,挥刀招架的招架,顿时船头处已乱作了一团。而对面小船上那些人则更是大受鼓舞,不断把一支支的短矛投射过来,随后还有人看着双方距离已足够近了,更是举起了船上早放好的瓦罐,重重地朝着官船上砸去。
“哗啦……”几个瓦罐正好砸进了甲板之上,虽然没有伤到人,但却立刻粉碎,里面的油料顿时就四溅流淌开来,同时还有一阵刺鼻的气味随之弥漫开来,让几个头脑醒目的官军脸色迅速一变:“不好,小心他们用火攻!”
话音刚落,几个火折子和点燃了的火把就带着风声扑面而来。而夹杂在这些中间的,还有数量更多的短矛。如此,即便官军有心抵挡,也难免顾此失彼,在一阵手忙脚乱中,其中一根火把便已率先落地。
它落的正好是那一滩油料淌过的地方,只一沾到火光,那油料便呼地蹿起了一大股的火舌来,并且顺着那油料四处蔓延开来的走势,迅速就燃烧发散开来。
惊呼声顿时在官船上响成一片,而后又有更让人心惊的惨叫声盖过了它。那是一些心慌意乱的官兵没能再如之前般躲避,终于被短矛射中,倒了下去。
这还不算最倒霉的,更要命的几个,是在中矛之后正好倒在了身边已经燃烧起来的火焰之中,顿时凄厉的惨叫更是响彻夜空。哪怕已经受了重伤,在被火这么一烧之下,有几人还是疯了般在地上滚动着,或是到处乱跑起来。
而这么一来的下场就更加的可怕了。他们成了一个个移动的火源,瞬间就把整艘官船都给点燃了起来,到处都成了火红的一片。
只短短一会儿工夫,这艘官船就成了黑夜中一支巨大的火炬,里面的人不断惨叫着,或是倒下,或是硬着头皮跳船求生。只可惜,即便他们跳下了船去,也难逃悲剧的命运,因为周围那些小船上的人早等着他们了,一旦入水,便有大量的渔网铺天盖地地撒出来,将人彻底缠住。然后鱼叉什么的就横七竖八地直刺过来,将动弹不了的这些人全部刺杀在水面之上。
虽然这里是苏州府,虽然岸边此时还有数百官兵守着,连苏州知府康思川都看着这一切,但因为这些人布置得当,彻底切断了水面和陆地间的连接,所以他们最终只能看着这些人在自己面前大杀特杀,却连手都帮不上一把。
康思川觉着自己整个人都快要急得昏过去了,口中声嘶力竭地喊着:“快让人下水前去救援,你们都在等什么?”
可他身边这些人,无论是漕帮的李燕九,还是当地的将领,都一个个面色难看却又无动于衷。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眼下这情景他们已是鞭长莫及,别说此时赶过去已救不了人,就算能救,怕也没多少把握,只会徒增伤亡而已。
所以他们只是充耳不闻,心惊肉跳地看着十丈之外的水面上的这场厮杀,不,应该是叫杀戮和混乱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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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船头遇敌乱起的时候,于谦已立刻就知道了情况不妙。
但他终究非寻常官员可比,曾到处任官的他,也是经历过颇多风浪的,所以倒是很沉得住气。觉着这里是苏州城内,即便真有宵小敢对自己下手,也很快会被随护的官兵和当地的官府给拿下了。
可随后的变故却让他也大吃一惊,对方居然筹谋周密,不但切断了陆地支援自身的路线,而且还动用了火攻,使船只彻底陷入了绝境之中。
这时,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贴身护卫胡戈也不觉有些急了:“大人,此地不能再待了,我们这就从后舷处下去。”
虽然觉着对方应该不会漏掉后方,但在看到外头渐渐大起来的火光后,于谦也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然后便在胡戈以及候在舱外的其他几名亲信的护卫下沿着狭窄的走廊朝着船只后方行去。
虽然前头火光冲天,惨叫不断,但这船后倒是一片寂静。也得亏这官船很是不小,所以并没有被火光照个通透,居然让他们顺利就来到了后边。
随即,胡戈便把手中刀一挥,砍断了绑在船尾的一根粗大缆绳,哗啦一声响,却是用作急救的一条小舢板就这么被抛入了水中。
“大人,我先下去,然后再接应你。”胡戈说着话的同时,已经伸手在船舷上一按,再屈膝发力,便如一只飞鸟般直朝着下方舢板落去。他一身武艺倒也了得,虽然是从高处跳下,可舢板也只是略晃动了一下,并未有太大的影响。
而随后,便有绳子从上头抛下,于谦在两名护卫的帮助下,终于小心翼翼地顺着绳子滑了下来。直到接触到舢板,于谦才终于舒出了一口气来,至少这里要比在那大船上要安全得多了。
可这一口气尚未完全吐尽呢,胡戈的脸色骤然就变了,反手已抽出了随身的腰刀,一把就将刚站稳身形的于谦给拉到了自己身后给护了个严实。
因为就在这时,本来还算平静的水面突然一阵翻动,随即几条黑影就迅速靠了过来。
也得亏前头的官船此刻彻底燃烧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照亮了周围的环境,否则在这黑夜间,大家又都是刚从险地脱身出来的,还真发现不了这隐藏在下方的危险呢。
可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这些靠近过来的黑影。这是一群穿着鱼皮水靠,水性精熟的家伙,只转眼间,他们便已来到了舢板下方,动起手来。
砰地一声响,这条舢板就陡然一震。胡戈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已明白了这些家伙的目的,那就是把这条舢板给凿破了,只要落了水,自己等人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快!阻止他们!”胡戈当即大声喝道。其实都不用他吩咐,船上其他几人也已明白了过来,立刻就挥起手中刀枪就往水下的黑影劈刺过去。
只可惜,这是在夜里,再加上隔了水流根本无法真正判断出对方的位置,而对方又乖觉得很,不断借着舢板或其阴影来进行躲避。所以他们的这番抽打劈刺却连对方的皮毛都没有伤到半根。
倒是底下那些人,在一番动作之后,终于有了成效。几声怪响之后,小舢板已经破了几个口子,顿时间,大股大股的河水已经从这口子里直涌了进来。而在水内外压力的作用下,这些小口子很快又被扩大,从而使得局面越发的危险起来。
“怎么办……”胡戈都有些麻爪了。
他虽然能力出众,武艺也甚是了得,但作为北方汉子,却不熟水性。虽然不至于上了船就六神无主,但一旦这舢板都沉了的话,那他连自保都不够本事,更别说保护于谦了。
倒是于谦,即便是在这等危险关头,整个人依然颇为镇定,目光四下里寻摸着,想找出自救之法来。只可惜,他也没能想出什么妥当的法子来,只能抱以一声苦笑:“难道我这次就不该答应夺情?”
水不断透进来,很快舢板就已有了下沉的趋势。那些黑影此时则已退到了一旁,静静等候着最后拿人的机会。
就在于谦等人身陷如此境地时,又是一条小船自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等胡戈察觉到时,对方离他们已不过几丈距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