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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后,昨夜发生在码头的那场变故便已传得满苏州城人尽皆知了。
也不知是哪位先起的头,居然迅速就把此事与前段时日针对陆缜的那场谣言给结合了起来,然后又延伸出了严家与陆缜争夺女人,结果却被他借官府之力摆了一道的说法。
如此一来,陆缜没消停几日,就再次被各种传言给推到了风口浪尖。不过这一回,寻常百姓对他的评价再不像之前般一面倒了,一个连严家都敢下手,且有知府衙门作为靠山的存在,可不是普通百姓能够轻易得罪的。
至于严家,明显是在这事上吃了亏。虽然外人并不知道当晚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但一些生意场上的人,以及漕帮中人却已暗暗透出了某些消息,说是严家这回损失极大,就连严家老爷严润章都因此一病不起了。
岂止是一病不起这么简单,此时的严润章早已陷入昏迷,苏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名医过来诊治之后,都没能让他苏醒,只能用人参等最珍贵的药材暂时吊住他的性命罢了。
严家内部此刻也是人心惶惶,顶梁柱的突然倒下,让下面的人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而随后得到消息的严玉麟更是直接从祖祠里跑了回来,满脸怒容杀气地不断叫嚣着要找陆缜报这一箭之仇。
“那姓陆的如此行为实在欺人太甚!真当我严家是那么好欺负的不成?大哥,你让我去找人吧,我保证一定能杀了他替爹出了这口恶气!”当严玉麟再一次说出这番话时,严玉麒终于忍不住了,砰地一掌拍在桌面上:“你给我住口,一切祸事都是你惹出来的,现在把爹害得昏厥你还不满意,还想把我整个严家都害得家破人亡么?”
从未被兄长如此疾言厉色斥责的严玉麟顿时被吓到了,迟疑地看着自己面前脸色铁青的兄长:“大哥,你……”
“玉麟,这次的事情不是以往和人斗气,绝不可再意气用事了。那个陆缜确实不是什么官,但他背后的知府衙门却也不是咱们能招惹得起的。民不与官斗的这句老话可不是摆摆样子的。”严玉麒在发怒之后,又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极力劝说道:“而且,现在家里还不够乱么?码头上的事情,家里的事情,爹的病情,哪一桩不比对付陆缜重要?即便你真想要雪今日之恨,那也要等到他日了。”
“是啊二少爷,现在咱们还是先稳住内部为上。昨夜这事一出,之前以我们马首是瞻的诸多商船都似乎生出了其他心思,若不能尽快压服他们,老爷多年的心血可就要付诸东流了。”码头上的马掌柜也赶紧上前帮衬地劝说道。
“他们敢!当初要不是我们严家帮着,他们能有今日?”严玉麟一听,更是愤怒不已。但话出口后,却又无奈地叹了一声,事实就在眼前,随着昨日之事,再加上严润章的倒下,严家对这些人的控制确实是大不如前了。这一点就是严玉麟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因为直到现在,码头那里都没来几个要紧人物,漕帮也就送了些药材过来,那舵主李燕九压根就没有出现。
什么叫世态炎凉,这一回,严家众人算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只靠着运河起家,且不像其他富商随后大批置办土地的严家,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下,显然底子不实的问题便已彻底暴露了出来。在面对翻脸的官府时,他们甚至连反抗威胁的办法都拿不出来。
“玉麟,你先回后面照看着爹吧,外面的事情我来处置便可以了。”略作沉吟之后,严玉麒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不能再让自己的弟弟在外乱撞得罪人了,现在严家要做的,那是低调和讨好,该装孙子的时候还是得装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严玉麟也不是傻子,虽然心下不忿,这时候也只能答应一声,不再多言。
就在严玉麒稍稍松了口气,打算叫上几名家中生意重要掌柜商议下该怎么处置接下来的难题时,一名家奴便脸色古怪地进来禀报道:“大少爷,外头有个叫许青莲的,说是要来和二少爷讨一笔债。”
“什么?”听到这个名字,严家兄弟两个都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尤其是严玉麟更是面露惊异之色,眼中则有恨意透出。严家所以闹到今日这般田地,固然是因为陆缜,但那许青莲的责任也是相当大的!
而严玉麒则在吸了口凉气后,迅速镇定下来:“请他进来吧。”来者不善是不用说了,待会儿应对着可不容易哪。
在对方还没进门之前,他又看向了自己的兄弟:“玉麟,待会儿无论说到什么,你都一定要保持冷静,千万莫要因一时之气做错或说错什么。”
“我晓得了。”严玉麟低头应了一声。他也知道这一回自家是处于弱势的一方。
许青莲依旧是那副翩翩佳公子的扮相,手里甚至还提了一把描金的折扇,但其脸色却不那么轻松,一进了门,便在扫了严玉麟一眼后,将注意力投到了严玉麒的身上:“严公子,这回你严家总是要给在下一个交代的吧。那可是价值好几十万两银子的食盐呢。”
见对方进来也不绕圈子就直奔主题而来,严玉麒也不客气,直视着他的双眼道:“要说起来,我严家还是被你给欺骗坑害了呢。要不是你别有用心地哄得我兄弟在那一纸契约上签字画押,也不会有这场变故了。”
许青莲哗地将扇子一展,随后呵呵笑了起来:“严公子这话却太也无赖了。当日是严二公子自己在我面前吹嘘严家在苏州有多大门路,并一再保证说能帮我把那批盐安全送出城去,又签字画押,我才敢做此决定的。怎么,现在出了事情,你们却要把责任往外推了?难道这就是你严家一贯以来的行事方法么?”
“你胡说,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严玉麟虽然得了兄长的嘱托,但这时候也终于忍不住了,当即反驳道。
“当日你喝多了几杯,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不然我岂会把这么多盐都交给你们严家?”许青莲却是一口咬定地说道。
人家这么说来,严玉麒兄弟还真没法反驳了,毕竟白纸黑字的契约还在呢,他们除非想把事情彻底揭出来,否则只能认下此事了。可要是真惊动了官府,这位许青莲不是本地人一拍屁-股就能脱身,可作为想要贩运私盐离境的严家可就惨了。
明白个中轻重的严玉麒只能按下心头的怒火,把话一软道:“那你说吧,我严家要如何才能赔偿你的损失。”事到如今,只有认栽了。
“好,严公子果然是做大事之人,有担当!”许青莲哗地又收起了扇子,冲对方竖了下拇指,赞许了一声。但随后,他又把脸微微一沉:“不过说实在的,我还真担心你们严家未必能赔得起我那些盐的价钱呢。”
“哼,我严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但几十万两银子还是可以拿出来的。”说这话时,严玉麒虽然依旧是那副高傲的模样,但他的心却在滴血。一旦真提出这么多银子,严家可就彻底空了。
“几十万?那是这些私盐在苏州地界上的价格。”许青莲嘿嘿一笑,把玩了一会儿自己的折扇道:“可这些盐我是要打算运去北边的,到了那里,这些盐的价格可就要翻个倍了。所以我要的赔偿是——一百万两!”
“你简直是讹诈!”这一下,就是严玉麒都忍不住了,砰地一拍桌案吼道。严家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来,就是把家产都卖了折现都难拿出来。
“在下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既然之前我已经给了定金,就只能认定这些盐已能抵达北边,那它们的价格自然就不能以此地盐价来论了。”许青莲却不急不躁,依旧笑吟吟地说道。只不过他的话里,却已隐隐透出了杀气:“当然,你们也大可不认,我只得一人,势单力孤地确实拿你们严家没有办法。不过那份契约却可能会在某个时候出现在苏州衙门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严家?”严玉麒眼中闪着寒光问道。
“不敢,在下不过是陈述一个事实罢了。”许青莲却全没把他的怒火放在心上,依旧吊儿郎当地坐在那儿,手里不时转动着那柄折扇。
“你欺人太甚,真当我严家拿不下你么?”随着一声怒喝,严玉麟终于忍耐不住,说话的同时,已合身扑了过去。
“玉麟不得鲁莽!”严玉麒见此,赶紧出声制止。但显然,这时已晚了一些,人已经扑到了许青莲的跟前,双手更是直掐向对方的脖子。
严玉麟是最懊恼的一个,因为正是他中了眼前这人之计,才使严家陷入如此局面,父亲才会倒下的。所以此刻被逗起火气来的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了,只想要了这个可恶家伙的命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手指都要接触到许青莲的喉咙了,但就在这时,严玉麟的动作突然就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