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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兄弟两个进来时,楚母严氏的表情就和刚才对着陆缜时完全不同了,不但满是欣赏般的笑意,甚至都站起了身来相迎,而在看到他们送来的一些北方物产时,她就更满意了,只是口中却道:“你们也是的,都是自家人,何必费这个心思呢?能上门来,你姑父和我就很高兴了。”
“见过姑父姑母。”严玉麒却不敢失了礼数,带了兄弟先行了礼,这才笑着回话:“这些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只是咱们江南少见些,图个新鲜。既然咱们正好有,自然是要拿来孝敬你们的。”
他这话倒不是谦虚,严家一直以来都把持着运河上的漕运相关之事,这些北方产物对别人来说或许稀罕,但对他家来说却也寻常得紧。不过这话,却让严氏更觉满意,又是好一通地夸。
就这样,在严家兄弟两个到了之后,楚母就把自己的女婿给撇到了一旁,只顾与他们闲聊。虽然楚相玉很想帮陆缜说些什么,但当了严玉麒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得苦笑着不再作声。
在说了阵话后,严玉麟才突然把目光落到了陆缜身上,一脸疑惑地道:“你是……陆缜?你果然是在苏州城?”
他这意外的模样装得并不太像,陆缜一眼就看出这是在找自己的麻烦了。但当了楚家夫妻二人面前,也不好翻脸,便只得冲对方一拱手:“见过两位表哥了。”
“咱们可当不起有你这样的表妹婿。”严玉麟皮笑肉不笑地顶了一句。正如陆缜所料的那般,他兄弟二人今日紧随着陆缜来楚家,为的就是对付他。
事实上,陆缜在入了苏州城后,一切动作就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一旦得知他今日带了礼物前来拜见楚家,他兄弟便也准备了些礼物赶了来,想的就是当着楚家人的面让他丢个大丑,从而让他彻底和楚云容分开。
既然是打的如此主意,严玉麟自然不会客气,当即道:“最近在城里有个说法可是传得沸沸扬扬了,本来我们只道是假的,但今日一看,却又不好说了。”
“却是什么说法?”严氏颇为捧场地跟着问了一句。
“城里最近都在传,说是他陆缜因为当了官已经不再把楚家放在眼里,还色欲熏心霸占了一个女人,为此甚至连丢官都不在乎……”严玉麟笑呵呵地把如今在外间散播的谣言又加油添醋般地说了一遍,末了看向陆缜:“怎么样,这些事你可承认么?”
在他一番描述时,楚相玉的面上顿现不快之色,这既有被谣言给触怒的,因为这毕竟关系到他楚家的声誉,更是在为陆缜担心。作为打小看着长起来的人,他还是颇了解陆缜性格的,哪怕现在有了一定的历练,恐怕在这事上依然是百口莫辩哪。
这严家之人还真是会抓机会哪,看准了陆缜过来便上门挑衅,恐怕这回陆缜真要糟。恐怕他最好的反应就是恼羞成怒地发作一番,但这样一来不但于事无补,而且还落人口实了。
至于楚母则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同样了解陆缜为人的她可就很笃定了,知道这一局陆缜是输定了。
至于被责难的陆缜本人,此刻却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禁有些佩服边上没说话的严玉麒来。他虽然没开口,但刚才就是他的一个眼色,才让自己弟弟突然把矛头对准了自己的,显然一切都在其摆布之下。
这一手法就很高明了。若是能把自己羞走或是气走,他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可要是自己能辩过严玉麟,他也能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平息事态,可算是完全立于不败之地了。
心里转过这个念头,陆缜就更小心了些,只是冲严玉麟一笑:“此谣言在下也确实听说了,今日不正是来跟岳父岳母解释的么?不过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以严大公子的精明,如何会看不出这是有心人在刻意中伤在下呢?”
“嗯?”在场几人听了他的话后都不觉一愣,全没想到陆缜居然会如此心平气和。而随后,严玉麟的面色就是一变,哼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是太笨,很快就听出了陆缜话中拐弯抹角所藏的讥讽之意,那是在说他并非智者,也就是蠢货了。
陆缜却根本不去理他,只是看着严玉麒,继续道:“要说起来,那散播谣言之人也真是心思歹毒,甚至都让在下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不知严大公子可知道我觉着他像谁么?”
严玉麒现在已有些看不透陆缜了,在他的印象里,这是个懦弱自卑,却又不善言辞之人。本来算准了只消一番话挤兑过去,就能让陆缜恼羞成怒而出丑的,可现在居然完全没能让其有半点动容的意思。
这种落差,让严玉麒一时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下意识地就跟着陆缜的话道:“却像何人?”
“那在背后拨弄是非者,颇像我之前的两个强大的对手。一个便是北京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王公公,另一个嘛,则是现在杭州的镇守太监,吴淼吴公公了。”陆缜悠悠然地道出了两个人的名字来。
严玉麒只一愣间,便已明白过来,脸色不觉一变,这不是在指桑骂槐地说自己兄弟两个是阉人么?好在他颇有些城府,倒还能忍住不动怒。
可另一边的严玉麟就没这等气度了,在随后转过弯来,顿时气得脸色发青,砰地一拍茶几,喝道:“姓陆的,你敢骂人?”
要说起来,陆缜这话也骂得极其刻薄阴损了。在正常人眼里,太监自然是极其不堪和卑微的存在,而拿此骂人,则更多了一层其他的用意,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了。年轻气盛的严玉麟一旦回过味来,受激愤怒之下,根本没有细想,就发作了起来。
而陆缜,在面对他的怒火时,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笑着望了对方一眼:“在下是在说那些散播谣言之人,你又发的哪门子怒呢?莫非……”
“玉麟,不得无礼!”严玉麒此时也已迅速回过味来,赶紧制止了兄弟。同时颇有些深意地看了陆缜一眼:“陆兄果然大不一样了,倒是失敬了。”他这一开口,终于让自己的兄弟按下了怒火,严玉麟这时也明白过来,满心懊恼,恨恨地盯着陆缜。
对此,陆缜只是不以为意地一笑:“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不值一提。”
他话里的意思,就是根本不把自己兄弟当回事儿了,这让严玉麒面上的怒意又重了三分。但当着楚家夫妇二人之面,他实在不好和陆缜撕破了脸,不然多年建立的良好形象可能要毁于一旦了。所以只能低哼一声,不再和陆缜纠缠,而是站起了身来:“既然今日姑父家中有客人,那小侄也不多作打扰了。这就告辞!”说着,又有礼地冲两老行了礼,便带了愤愤难平的严玉麟离开了。
这回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不但没能让陆缜难堪,反倒暴露了自身就是那谣言的散播者。从今日的这番对阵看来,这个陆缜可比以前要厉害得多了,今后必须小心在意才是。
正转着主意呢,身边严玉麟又愤愤地开口了:“大哥,你怎么不和他理论,他难道还能说出花来不成?”
“你呀,就是太沉不住气。不然事情也不至于闹得如此被动。”严玉麒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责备了兄弟一句:“这个陆缜绝不像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再不是当初那个他了。此番之事是我欠考虑了。”
“啊?他不过就是逞一时口舌之利罢了。难道我们还对付不了他?”严玉麟颇为不服地道。
“他可不是寻常百姓,而是有进士功名之人,说句话都能见到知府大人的,我们严家真要和他来硬的恐怕很难得了好去。而且,论心机,你更不是他对手,你以后还是少惹他为妙。表妹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严玉麒黑了张脸吩咐道。此时的他已经后悔了,就不该被自己这个纨绔弟弟给说动了用这等激进的方式来对付陆缜。
见自己兄长真个动了怒,严玉麟再不敢说什么,只好答应一声。但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堂上,随着严家兄弟离开,场面不觉有些尴尬起来。尤其是楚母严氏,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刚才严玉麟的表现已经招认了一切,那就说明陆缜是被人陷害的。她自然不可能再揪着此事不放了。
但让她就这样放弃之前的主意,也很不现实,所以只能来个装聋作哑,不发一言。而楚相玉,此时也没有开口,而是上下仔细打量着陆缜,他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陆缜很陌生,真不像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女婿。
短短几年工夫,他居然变得如此成熟稳重了?
陆缜不觉被他看得有些发怵,半晌后终于忍不住道:“岳父,可否让我见见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