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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刚才胡濙对陆缜的居心还有所怀疑的话,在他说出那句诗后,之前的种种猜疑便已彻底消散了。
都说认识一个人的本质得要听其言观其行,陆缜在朝会上的行为已足够说明问题,而这一句剖明心迹的诗又是那么的叫人忍不住击节赞叹,如此,胡濙便再不疑其另有居心,是真正的为国之人了。
在几声赞叹之后,胡濙又问道:“那陆县令你可有对自己的将来想过么?”
“将来么?现在我得罪了王公公恐怕这官是做不得了吧,所以还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陆缜苦笑一声,但心里却隐隐有了期盼。面前的可是掌管天下中下层官员升降大权的吏部尚书,他如此相问难道只是问问而已么?
听了这话,胡濙不觉似笑非笑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个年轻人的小心思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但对此,他并不感到厌恶,这世上能有几个无欲无求的圣人?就是他自己,也不可能做到,又怎会以此来要求陆缜呢?
他也没有点破这一层,只是笑了下道:“若连像陆县令你这样肯为国尽心的官员我们都保不住的话,那我这个吏部堂官也太无能了些。你且放心,老夫自会为你做主,你的官身丢不了。”
“多谢老大人关照。”陆缜再次拱手,知道这一次自己冒险的做法总算是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无须如此。你就先在此处住上几日,待老夫帮你把事情给揭过之后,自会为你寻一个更适合的官职来做。”胡濙说完,方才起身离开。
陆缜连忙答应一声,站起身来送他离开。而在胡尚书走后,他府上的管事便赶了过来,把陆缜四人引到了另一边的跨院之中安顿下来。
待院中只剩下自己几人后,陆缜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脸上还露出了一丝兴奋之意。这一点落入到了楚云容的眼里,让她为之一愣,本来还想安慰他的话便吞了回去,只道:“你总算还是得了一个好结果。”
“是啊。无论于公于私,这都是最好的选择。不然若是真个帮着王振之流为虎作伥,我虽然也可能得到封赏,而且名声也彻底臭了。另外,这对大明来说也是一桩灾难,我不想成为这么个大罪人。”
“你……可是一直都在赌么?赌朝中官员不会坐视不理?”楚云容也是个冰雪聪明之人,很快就明白了弦外之音。
陆缜轻轻点头:“不错,我知道这么做必然会有好处,不然完全可以找借口不上早朝以求自保的。不过之前的危机却出乎了我的预料,本以为我可以离京暂避,然后等候朝中官员们为我奔走恢复官身的。幸好胡部堂的动作足够迅速,不然就真个弄巧成拙了。”
见他毫不隐瞒地把自己的真实意图道出来,楚云容先是一愣,继而心下却是一喜。他,是把自己当成亲近之人了么?不然这种心思又怎么可能和自己说得这么细呢?想到这点,她的脸上有浮出了一丝红晕来。
不过把心思都放在将来上的陆缜却未留意这一点,他依然在猜测着,对方会怎么安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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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大雨倾盆而落,直让整个天地都陷于一片混沌之中。
京城之外的官道上此刻更是漆黑一片,如此气候和时间,这里自然是空无一人的。
但突然,远处却有一阵激烈的马蹄声踏踏而来。无数只健蹄踏在坑洼的路面上,溅起了一片泥泞,但这一数十人的骑士速度却不见半点缓下来的,似乎正急着赶去哪个地方一般。
这一群骑士,正是以杨震为首的锦衣卫队伍。也只有他们这些身份特殊的家伙,才能在这个时候叫开京城的门户,出现在城外的官道之上。
他们急着赶路并不是想要及时赶到哪个地方,而是为了尽快远离京城。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有多严重,得罪了东厂,尤其是得罪了王振,对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以他们的身份和实力,远离京城才是最好的选择。
正不断鞭策着胯下骏马飞驰的杨震的目光突然一闪,一种不安的感觉猛地就袭上了他的心头。多年来行走在生死间的他一直以来都有远胜过常人的感应能力,往往只要有危险临近时,总会及时地给他提醒。
当这感觉一生出来的瞬间,冲在第一位的杨震便猛地大喝一声:“停!”同时,手用力一挽,随着马儿一声长嘶,前腿猛地一扬,硬生生地停下了向前的冲劲儿。
跟在他身后的那几十名手下的反应也自不慢,只向前冲了两步,就纷纷拉住了坐骑,然后一个个警惕地看向了前方。自家百户好几次及时示警,带了大家躲过陷阱危机,让他们早就养成了听命行事的习惯。
而就在这时候,本来寂静的道路上,突然就弹起了数根手臂粗细的绳索!倘若他们再慢上一步,势必会一头撞上,结果自然是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数十条之前藏在道路两边的人影便呼地扑了出来。可直到他们扑出来,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所设下的这个陷阱居然落了空,想要伏击的人竟停在了陷阱之前,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呢。
这种被人识破的感觉,让他们一时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而就在他们错愕的当口,杨震已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一抖缰绳,便控马冲了过去,同时口中一声暴喝:“杀!”
既然对方处心积虑在此设伏,便是为了取自己性命了。杨震便没什么好想的,唯有你死我活而已。身后众人也同时发出一声呐喊,策马挥刀扑杀过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更快。那些伏击者还没反应过来,便面对了数十名如狼似虎的凶悍锦衣卫的冲杀。心中慌乱之下,他们只抵挡了片刻,就被一一砍杀倒地。
而且因为对方是骑兵的缘故,这群人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只盏茶工夫,他们便被斩杀殆尽。直到把最后一名敌人砍倒之后,才有人下马拉过几具尸体搜了起来。
到底是锦衣卫的人,搜身的动作很是熟练,片刻后,就从某一人身上找到了一块熟悉的腰牌:“是镇抚司的腰牌!”
听到这话,端坐马上的陆缜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但面上却没有太多的惊讶之色。其实他早猜到徐恭会做此选择了,只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做得这么绝而已。
“大人……”其他的兄弟却是一脸的凝重,看向了他,等着他来拿主意。
杨震很快就勾起了一丝冷笑来:“走吧,此去江南可不会太平淡了。不过这事也够他徐都督头疼一阵了。”说着一磕马镫,就控着骏马从前方的尸体里走了过去。
其他人见他是这么个态度,也终于镇定下来。反正他们只听杨百户的,至于对手是东厂还是自家的都督,他们压根不会去在意。
马蹄声再起,又迅速远去。只留下一地的尸体横在官道之上,那些从伤口处流淌出来的鲜血被雨水一冲,便流得到处都是,就如一条条红色的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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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杨溥听了胡濙的讲述后,老脸之上露出了一丝欣然之色来:“这个年轻人还真是我辈中人哪。这句诗也做得好,好一个苟利国家生死以,其因祸福避趋之!果然是忧国之言,豪气过人哪!看来咱们果然没有救错人!”
胡濙笑着一点头:“宏济兄所言甚是。与他一番相谈之后,我也觉着此子大不凡,如此人物,你我自当为朝廷留用之。”
“你的意思是?”杨溥看了对方一眼问道。
“只是保他不死显然是不够的,我们还得把他留在朝廷之中。”胡濙很是直接地说道。
杨溥拿手轻轻捋了下自己的胡须,沉默了片刻:“你是打算让他继续为官?可是那王振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你就不怕这反而会害了他么?”
“所以我们不能再让陆缜此人去鞭长莫及之地了,不然以东厂锦衣卫的实力足以把人害死了。”
“那就把他留在我们能保护他的地方,比如……北京城中?”杨溥立刻明白了过来,笑了下道。
“正是如此。而且我们还得再做点事情,让王振不敢轻易加害于他。”胡濙又补充了一句。
这话听得杨溥一愣,显然这可不好办。除非是像他们这样的朝中数朝老臣,否则很少有王振不敢下手的人。就是寻常的六部郎中,甚至是侍郎一级的高官,他王公公那都是敢下手的呀。
但在看到胡濙脸上的笑容后,他便摇头叹道:“你这老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以前我们这些人里就数你的想法最多。”
胡濙呵呵一笑,也不生气:“不管什么主意,只要管用就行。你说一般人他王振都敢对付,但这天下间却还是有他不敢得罪之人的。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人了吧?”
两人相交多年,自然有其默契。杨溥只略一沉吟,便明白了过来:“看来你是有具体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