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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宋江刀斧加身,登时便要立毙,蓦的一声惊雷也似的暴喝声乍起,从斜侧却暴然冲出一道黑影,直拦将在那群杂胡军兵面前,手中那两个黑黝黝沉重的物件旋即挥动齐来,二话不说直朝着眼前那些凶暴的兵卒至剁将过去。
那杂胡军将本来也是北地部族当中以剽悍好杀而闻名的头人,他深知弱肉强食的道理,归从于女真诸部自南下以来每逢厮杀最是悍不畏死,屠戮宰割南朝宋人亦是手段最为残忍的一个。然而如今那黑凛凛的恶汉骤然出现自己面前,教那杂胡军将也不由登时吃了一吓!
黑旋风李逵瞪目嘶吼、振臂挥斧,狰狞丑陋的黑脸上透出浓重的杀气,浑若一头暴怒而择人欲噬的黑熊。虽然他手段算不得如何精妙,趁着眼前胡虏猝不及防之际便已恶狠狠直扑上去,一斧猛劈,先是看进当前一个军兵的胸脯,霎时间又将旁边另有步卒胸腹夺得血肉模糊......顷刻间残肢断臂横飞,那杂胡军将又眼睁睁的看着身前一个部族儿郎的面门被那黑汉子挥劈来的板斧剁中,伴随着鲜红的血液激溅,一颗眼珠也从暴裂的眼眶中迸射而出,那般死状也端的骇人!
“憋闷的时日忒久,如今倒也教俺铁牛再杀得如此快活!”
嘶声狂吼的李逵继续撵杀上前,横冲直撞,那个杂胡军将,也分明能从他极为狰狞可怖的面庞上觑见因又一次嗅着血腥气而显露出来的喜悦!当真是以凶制凶、以暴制暴,反而是李逵挥舞双板斧杀人似砍瓜切菜,走不迭的登时又被他剁翻了七八人。
这些时日一直被宋江看束住的李逵终于又得以大开杀戒,当即不管不顾的只要先杀个爽利。而宋江立刻踅将到倒在血泊中的宋清身前,一把将他扶起,便听见自己这个已是弥留之际的胞弟凝视过来,眼中带着乞请之色,口中断断续续的说道:“兄长,我的浑家...我的孩儿......”
宋江也觑见有一女抱着约莫一两岁大的孩童也从厅堂那边慌张奔出,宋清纳娶的妻室竟然见到眼前血腥的场面吓得似痴傻了一般呆立在当场,而宋清的幼子,同样也是宋江嫡亲侄子宋安平正因受了惊吓正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宋江眼见恐怕宋清已是救不活了,甚感悲恸,也只得沉声说道:“兄弟放心...我就算拼上性命,也必会保得弟妹与侄儿周全......”
宋清听罢费力的点了点头,他怔怔的望向宋江,似乎还想再说些甚么,可是只张了张嘴,脸上神情已渐渐凝固,随即头一歪瘫在宋江的怀里,双目当中生命的神采也慢慢消逝,彻底化作一团混沌......
而李逵那边也不顾被刀劈枪搠的创伤,他一斧砍中那杂胡军将腹部,直将他放翻倒地,又立刻冲将上前,剁肉馅也似的疯狂乱斩乱劈,直杀得血渌渌的一身。此时的李逵已彻底杀红了眼,恐怕但凡只在有一人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也要当即被他剁个零碎,也直到宋江焦急大声疾吼道:“铁牛莫要再搭缠!休只管杀人,先救出我弟妹与侄儿,且先逃脱出去要紧!”
李逵这才直愣愣的站起身来,与宋江及庄园内慌张惊惧的七八个家丁护送着宋清之妻同幼子奔逃出庄院。然而四下里喊杀哭嚎之声仍旧喧嚣,太平镇周围仍不知尚有多少金军正在屠戮肆虐。火烧眉毛的险境之下,宋江也来不及多带细软银钱奔走,身边又只剩下几个胆战心惊的庄客。
很快的,宋江就见到又有大批的甲士直朝着这边涌来,看来李逵暴起杀了那十来个杂胡军兵,很快的也惊动了周围寇钞劫掠的鞑虏,一时间宋江手足无措,觑见那些金军甲士覆面披甲,已然迫近至百步距离之内,当先还有数十弓手拈弓搭箭,也直往自己这边觑将过来。
李逵这边忽的又发出野兽一般的怒吼,如今恁般处境,虽然他打算索性赤条条直撞入敌阵之中,无论是死是活,起码也要多拉几个鞑子陪葬垫背,临了正要挥斧暴冲时倒也还没忘了对身后的宋江嚷道:“哥哥快走!铁牛便是拼着一死,来生再来伏侍哥哥罢了!”
走?却又能往哪里走?
当宋江又惊觉从宅院另的一侧也有约莫百来名金军涌杀过来,身陷围堵之中,而一直追随在自己身边的李逵再是剽悍凶狠,面对成群的虎狼之徒,他也又能硬生死抗多久?仓皇时宋江回顾去望六神无主的宋清妻室与被她抱在怀中幼侄,蓦的长叹一声,心付道:莫非我宋江终要亡于此处?
陡然间,心生绝望的宋江又听见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纷沓而至,一彪看似宋人打扮的骑兵也正从太平镇外的方向直朝这边涌杀过来,几队金军兵卒闻得异动,再惊然觑见过去时,就见那一彪骑手绰起一片耀雪锃亮的马刀、长枪已经高举空中,闪烁冰冷的寒芒,而为首的那员骑将急催战马骑术也端的娴熟,须臾间,便已直撞入涌杀向宋江、李逵的那拨金军人群当中!
那员骑将把手中大枪一展,浑如一条狂舞的巨蟒,枪影到处,周围金军甲士咽喉、心窝等要害处顿时溅起一蓬蓬血雾,冲阵厮杀时竟然那些剽悍的女真、杂胡军健竟然没有一个能在他手底走过一合,噗通的肉身撞击声不断响起,但凡被骑将欺负到近身前的军兵身上非是被搠刺挑斩,溅射出阵阵血雨,还有少数人被横扫过来的枪杆狠狠砸中,当即骨骼碎裂,身子倒飞而出去时便已然毙命!
待那骑将一马当先,看似轻巧的杀出一条血路直奔至宋江身边时,宋江也立刻觑清了那人相貌,并登时面露惊喜之色,而疾声说道:“杜壆兄弟!莫不是在梦中相会?”
面上杀气蒸腾的杜壆听得宋江呼唤,他双眼中却蓦的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待身后另有趁势奔来,并手牵着几匹无主马匹的儿郎赶至,杜壆即刻又对宋江道:“哥哥,眼前不必多言,且先与我速速杀将离去,待保得哥哥家眷周全时,再详言不迟!”......
幸好宋江所处的宅院本来就处于太平镇南面近郊处,洗荡镇坊的金军大多只顾烧杀劫掠,又凭李逵与杜壆所带挈的一彪义勇拼死奋战,好歹护送着宋江与宋清家眷奔至将近十里开外的一处荒郊野岭中。甫一脱离险境,宋江便立刻驱步上前,亲抚杜壆的双手,并感慨万端的说道:“若非是兄弟相救时,我等皆要遭鞑子所害而死于非命,念及旧日之情分,更是恩义难舍、交情难报!”
然而心思敏感自有城府的宋江,很快的也察觉到杜壆的面色有些迟疑,并且轻轻摆脱他抚住自己的双手,踌躇片刻后,杜壆才开口问道:“所幸前番拜别时仁兄曾告知于我投身去处,金人鞑子入寇,祸害中原江山,但凡有血性的好男儿,又怎容的鞑虏作孽?我早有聚众抗虏的打算,拉扯起一彪人马正欲举事,正听闻得金寇危害袭庆府,洗荡治下庄镇。好歹曾结拜聚义,仁兄有难,自当前来,只可惜未曾到底迟了一步,未曾救下宋清兄弟......却不知兄长日后又作何打算?”
“还有怎的?狗鞑子忒过猖獗,好歹还有我与杜壆哥哥帮衬,我等再追随宋江哥哥尽点起人手,再招军买马扯旗大弄便是,只再哨聚山林快活!远强似受朝廷狗官、萧唐撮鸟鸟气,何况金虏鞑子都已侵害到眼前来!哥哥,你已屈沉得久了,俺铁牛平生最喜干杀官造反的事,往日虽肯听你相劝,直说甚么大势既去,只愿归隐闲居,了此残生,但俺却知哥哥明明不是那般性子,恁也知铁牛也决计不肯就恁般活得怄气!何况现在如何还能忍受得住?恁若开口,俺铁牛也必当再誓死为哥哥当先锋!”
还没等宋江言语,杜壆便听得在旁的李逵性发大吼起来,他眉头微微一蹙,到底还是又向宋江剪拂施礼,说道:“既然哥哥无碍,我自是安心,如今自当如实相告,实则再闻得金寇洗荡仁兄镇坊时,我便已笃定心思,欲去投奔萧任侠入伙抗金,如今既保得兄长家眷安全,仁兄珍重,还望容兄弟就此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