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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振鹏素来对有胆气的豪侠之士也甚是礼遇。他倒也曾听过金节的名头,是在本地和江湖中人有些干系的军将,也算是仗义疏财。兼之钱振鹏本来就是清溪县的都头出身,所以比起摩尼教中其他绿林盗对于官门中人咬牙切齿的痛恨,他倒也乐于趁着摩尼教如今做成造反大事之际,再尽可能的策反一些失势的官差军将归降。
是以当钱振鹏听许定说那个护住两个女子的军汉正是金节的时候,他便立刻一拱手,朝着金节那边说道:“原来足下便是金节,钱某久仰侠大名,只可惜先前未曾谋面,倒教麾下弟兄冒犯冲撞了,还请宽恕则个。”
宽恕则个?我呸!!!
金节一听这话,从脚底板蓦的生出两道忿气直冲天灵盖,休说自己不但差点被这伙摩尼教撺掇的流寇贼众坏了性命,就连自己的妻子与妻妹都险些被那群厮鸟玷污了,这口气又如何咽得下去?金节遂重重的哼了一声,双目怒视钱振鹏,直欲喷出火来。
钱振鹏觑清金节面色,情知自己的兄弟许定纵容收罗的绿林盗怕是已经将金节给得罪狠了。他只略作思付,遂又向萧唐朗声说道:“萧任侠,方今世道贼臣弄权,嫉贤妒能,贪官污吏,也是满布天下,恁与我教都是为势所逼,没奈何都要干那成者王侯败者贼的造反大事,自然也都是用人之时。如今虽然不知恁为何要为金节壮士出头,好歹他也是本地出身的豪杰,钱某知他豪爽仗义,也受些江湖中好汉推崇,若是我早至,也不至于生出这许多误会,虽说我教中于各处起事的兄弟多恼恨官门中人,可是有我照应,自会保他妻小周全。恁与贵部兵马横插一杠,无论如何说也不合江湖规矩,未免伤了和气,还请恁把金节壮士等几人交予我,钱某必当以礼相待,不知尊义如何?”
萧唐见说又往正朝着钱振鹏怒目而视的金节望去,却摇了摇头,又道:“既然这位金将军是你肯礼遇的豪杰人物,那么他到底是肯跟我走,还是随着贵教去了,好歹也要自己本人做主,如此才算是正合其理。”
本来金节虽然在本地军司中参个职事,可是不受重用,多少对自己的处境有些不满。江南诸地军司官军战力孬弱,金节这边也是如此,在摩尼教联合各处绿林寇起事的初期大多官军皆以做鸟兽散了,金节本来也不是军中位高权重的人物,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之下,他也只能携着妻室与妻妹逃难自保,却不想已然在此处被贼军拦截住。倘若没有萧唐这一路兵马忽然杀出,而是由钱振鹏在危机时刻赶至出言要招降自己,金节为势所迫,多半也只得顺从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大有不同,一边是险些害得自己与妻小惨死的凶寇恶匪,而另一边虽然也是抗拒官府的反军,可是却在关键时候杀出暂且保全得自己全家的性命,若要教金节自己做主投向哪一方?此事他当然也能拎得清楚。
金节也根本未做半点迟疑,而是转身面向萧唐,伏地叩首拜道:“幸得萧任侠麾下好汉及时救助,未教小人与妻小教那些穷凶极恶的贼厮鸟坏了性命!恁般再造大恩,小人愿投奔至萧任侠麾下,以做报答!”
钱振鹏听金节不但立刻表了态,还在言语中置骂自己麾下兵马,也自是心里喟叹,念道这金节顾忌他妻小,若是以此相胁,遮莫也要拉拢他归顺至我麾下,日后再礼遇重用于这金节,也未尝不能教他诚心归附......
偏生这萧唐忽然冒出来插手,如今那金节有了倚仗,又怎肯投到我麾下?
萧唐这边出言宽慰了金节几句教他起身,此事的前因后果也大概是捋清楚了。若不是自己麾下兵马途径此处,而是由钱振鹏至此喝止住那一伙流寇贼众的暴行,金节为了家小安危,也只得投奔钱振鹏入伙。而鉴于钱振鹏麾下那心腹许定先是纵容贼众对金节与他妻子妻妹行凶,也难怪于在原著之中都明言表过金节在反戈之前便曾念道许定这厮,又与我不睦了。
至于那个端明殿学士黄晟仲......萧唐也不清楚是否由于自己的出现而致使方腊策动摩尼教揭竿而起的部署细节出了些变故,才致使那个朝中老臣,又是方今时节远近闻名的词人也被困在此处。
这时钱振鹏的目光也朝着黄晟仲所乘的车仗乜将过去,又沉声说道:“罢了,既然金节壮士主意已定...钱某便算是做与萧任侠一个人情,自也不强留他,可是那个官儿......”
听得那伙滥杀肆虐的强寇头子要人,厢车上仅存的车夫与伴当心里登时咯噔一下,眼见面前一片狼籍,鲜红成洼的血迹与枕尸相籍的惨状,尽是方才被那伙强寇所杀的仆从与官军尸首,车夫与伴当那两人不由惊惧手脚冰凉、头皮发麻。
然而那个名为黄晟仲的朝中学士,神色却兀自坦然镇定,只是冷眼旁观。虽是年迈长者,浑身也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度。
而萧唐听钱振鹏又向自己点明要人,却仍是摇了摇头,说道:“那位黄学士,也要随我走。”
钱振鹏面色蓦的沉了下来,又沉声说道:“赶人不要赶上!萧任侠,就算恁是江湖道上一等一的豪侠人物,可是如今仍在江南地界,难道未觉得恁忒过霸道了些?”
连同钱振鹏身后那一千多兵马各自攥紧兵刃,神情变得愈发不善,可是萧唐周围的一众兄弟也不含糊,也各自擎刀绰枪怒目相向!现场的氛围变得愈发剑拔弩张起来,只是钱振鹏虽然恚怒,心中却仍有些摇摆不定:我奉教旨撺掇各处绿林盗起事在此侵掠庄镇村坊,眼下人手占不得半点便宜,叵耐那厮们得寸进尺,可是只因那么个老儿,当真就要与萧唐那一伙兵马火并么?
虽然当下气氛萧杀,可是萧唐却仍是镇定自若,他微微一笑,又说道:“钱头领,那黄学士非是江南地界欺凌百姓的滥官出身,虽是京官,可是也只是个研习诗词学问的读书人,并无甚么权柄,由你捉去,也无外乎是要杀了泄愤。兼之姑念黄学士又已年迈,杀之又能与贵教造反大事何益?车上但有财物,钱头领只顾取走便是,自也教你麾下弟兄不至白走一遭,还请你做个人情,我萧唐自也记得钱头领的情分。”
萧唐说的虽然客气,但也摆明了不打算退让,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而包围在黄晟仲周围的那一众流寇之中也有个头目高声对钱振鹏喊道:“哥哥,哪里有甚么财物?小的与弟兄们方才搜过那几辆太平车子,除了几个厮鸟,车上载的也尽是些狗屁藏书,不见半点金帛钱财!”
钱振鹏听罢脸上神情仍是阴晴不定,他心中权衡计较一番,虽然也正如萧唐所说,车上那厮看来年纪老迈,也不知还有几年的活头,真要对那么个虽为朝官却也只不过是一介学士的老头兵刃相向......钱振鹏好歹也是自诩为绿林好汉的人物,自觉那般做也未免有些跌份。虽然因为萧唐等一众人马突然插手抢人而心中忿怒,可是就此僵持下去,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必要。
思前想后一番,钱振鹏到底还是沉声说道:“钱某当真还不明白,萧任侠如今既已背反了朝廷,何故却因这么个迟暮老儿而伤了与我教的和气?你偏生执迷,方教主面前,钱某自有话说!今番便遂了你的意,好歹也该放还我许定兄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