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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军合兵,帅营升帐,京西、河1北诸路参谒帅帐,共议良策。军中主副二帅王焕、张开正襟端坐于正首,陈翥、吴秉等京西将领坐在左首,而闻达、萧唐、薛元辉等大名府都监、统制级的将官坐在右首,两排正将身后,还有魏定国、单延珪、索超等指挥使级别的军官。
萧唐见陈翥、吴秉彝等将领虽然雄壮,可比起坐在副位的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则少了几分气势。那个独行虎张开虎目虬髯,神情间既有军人的威仪,更有几分绿林枭雄的霸气。
坐在正首的主帅老风流王焕鬓发斑白、中气内敛,神色却随和许多。包括霸气外露的张开,在场诸将莫不对其面露敬服之色。
官场上来说,王焕投军西延经略使种师道麾下,经历无数征战厮杀,平定西凉而升到节度使之位,能在大宋西军中立下这番功业来,但凡是行伍将官提及王焕莫不赞一声好汉子。
民间风评中来说,王焕年轻时与洛阳上厅行首贺怜怜一见倾心,可后来贺怜怜被老鸨卖给西延边将高邈为妾,王焕与贺怜怜却彼此依旧痴心不改。王焕忍辱负重、屡建奇功,终于斩了挪用公款、致使军需缺额的高邈,与贺怜怜破镜重圆,终于修成正果。不仅是匹夫励志逆袭的故事,当年在勾栏瓦舍中“逞风流王焕百花亭”的词调更是广为传唱。
萧唐也曾听闻河1南河1北节度使王焕的不少事迹,这德高望重的王焕受封节度使的荣耀虚衔后很是低调,看戏赏花、打熬筋骨,一旦朝廷下旨教他出山时,才能教众人再瞧见这当年叱咤西北的老将的风采。
王焕这时也望向萧唐,萧唐忙俯首见礼,王焕微微一笑,向萧唐和蔼的点点头后,目光转向众将,张口说道:“洺州张迪猖狂,聚集数万爪牙肆虐。如今大军挥至,尔等可有何良策破敌?”
闻达起身,向王焕报道:“好教上官得知,张迪那厮纠集各路山寨强人,实为乌合之众。这些时日草寇闻得大军前来,便分数路人马骚扰劫掠各州邺城、成安、馆陶、威县等县辖下庄镇。
便是打破那张迪洺州几处大寨,只恐那厮手下强人四散作各路流寇,河1北诸州百姓将更受其害!依卑职之见,当步步为营,清剿大名府、冀、恩等州贼人后再攻入洺州,犁庭扫穴而除尽贼人。”
郑州兵马都监陈翥听了不耐,他是受枢密院调遣率军前来征剿冀南贼寇的,只捉了寇首张迪回朝就有封赏,哪有心思在河1北地界多做耽搁?
张迪亲率支大军把守洺州大寨的同时,在冀州、恩州、磁州、大名府等州府布下大小流寇十几拨四处劫掠,荡平附近的贼人再去拿正主,如此拖沓还要受几个月的行军之苦?想到此陈翥便说道:“戎守一方、缉贼捕寇是各州辖下留守、指挥、巡检司本职之责,我等奉官家敕令率大军前来,只为剿贼寇张迪,哪是来替你们镇守巡防的?”
闻达听陈翥说的阴阳怪气,他心底微微有气,说道:“陈都监,话不是如此说,咱们河1北两路各司将官尽忠职守、不敢怠慢。只是河东、河1北诸路山贼皆因张迪那贼厮而聚集,官家发派大军前来,不就是为将这群贼寇一网打尽?”
陈翥反唇相讥道:“尽忠职守、不敢怠慢?大军尚未与洺州贼人交手,便已折了相州、磁州两路人马,嘿嘿...你们河1北两路的官将好大的本事啊,不还是要我等善后?”
闻达、薛元辉、魏定国等人听陈翥言语嘲讽,无不面带怒意,眼见正要与他争执时,副帅张开厉喝道:“放肆!主帅在前,同袍间互逞口舌之利,这成何体统!?”
见张开发怒,声势迫人,陈翥等京西武将也讪讪住了嘴。张开又向王焕说道:“王老将军,管他贼人分几路骚扰诸州庄镇,就是为拖延我军,我军多作耽搁,岂不正中贼厮下怀?依我之见,大军直取洺州张迪所在的几处大寨,四处声势的贼军不过疥癣之疾,张迪一除,余贼必散。”
王焕嘴角一翘,捏着胡子笑道:“张开兄弟,你我同为一方节度。我也不过痴长几岁,你可莫再一口一个‘老将军’的唤我,我可还不服老哩。”
听王焕打趣,张开那张严肃的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笑意,现场紧张的气氛立刻松弛下来不少。王焕微笑着转过头,对萧唐说道:“不知萧押监有何主意?”
众人的目光齐齐向萧唐望去,萧唐也是诧异,没有想到王焕直接点了自己的名。萧唐与王焕的目光对在一处,见王焕眼中满是考究与鼓励之意,他打定主意,朗声说道:“古人有云:天地之间,莫贵于人,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纵然贼人狡诈,侵扰各地百姓已试图阻碍我军,我等却不能不分兵去剿,否则即便擒了张迪,却未救得无数本该免于刀兵之祸的百姓,叫我等如何心安?”
王焕听罢点点头,他长身而起,环视众将一圈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萧押监之言甚合我意,张开兄弟说的虽也没错,可贼厮祸害百姓,我辈岂能无动于衷?各位将军投军入伍,食朝廷俸禄,只是为升官发财,还是为保我大宋疆土,护我大宋百姓的!?
我意已决,陈都监、吴都监率郑、陈二州人马屯广平,以遏洺州与大名府隘口,闻都监、薛统制率大名府四营及高唐州兵马兵发恩州,张副帅率四营军马至冀州,本帅与萧押监与德州兵马于大名府清剿各处贼人后,大军再合围一路直取寇首张迪洺州大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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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议事毕,已是戌时一更天,萧唐与花荣、索超等叙谈一番后,便要返回自己的营帐歇息。刚没走多远,萧唐就听有人叫住他,当萧唐望去时,却见王焕带着个亲随就在不远。
萧唐忙又抱拳道:“未将见过王节度。”
王焕笑着摆摆手,说道:“萧都监不必多礼,老夫于东京汴梁多听得你的名头,此番挂帅出征到大名府,倒是有缘得见真颜了。”
萧唐见王焕毫无架子,更添几分好感,他谦声笑道:“王节度折杀末将了!末将这点微末名头,怎么能与昔年纵横西北,平西凉土番之乱,与夏人浴血厮杀无数阵的王节度相提并论?”
“如何不能相提并论?”王焕哈哈一笑,又向身边的亲随问道:“小二,你说想当年东京汴梁、河1南府、延安府等地勾栏瓦舍流传的词曲是哪首?”
王焕身边随从的王小二,也是与王焕相交于微时的体己之人,他听王焕明知故问,便笑道:“不就是说老爷‘逞风流王焕百花亭,建奇功官拜节度使’那曲?只是如今京畿、河1北、京东几路,唱的最多的是‘萧任侠千里送瑾娘,长街怒斩九头虫’之事哩!”
“听听,还是岁月不饶人呐......”王焕摇摇头道:“你在大名府金风细雨楼所做的那些曲子,也甚合老夫心意!实不相瞒,这次趁着征剿张迪之机到这大名府,老夫也想见见名震河1北、京东的面涅郎君萧任侠,是何等人物。”
萧唐笑道:“不过是些品竹调丝、吹弹歌舞的奇淫巧技,叫王节度如此夸赞,真叫末将汗颜了。”
“品竹调丝、吹弹歌舞又如何?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夫‘老风流’的诨名。”王焕眼中满是笑意,对向萧唐说道:“你的事迹,老夫都晓得,你作的曲目,虽不是甚么阳春白雪的雅乐,可老夫听过后,也大概可知你是何等样人。如今你我又有袍泽之谊......你,很像老夫。”
萧唐知道王焕如此说,的确是对他青睐有加。而他听关于王焕的生平事迹,也觉得这个老风流曾经是个潇洒写意的奇男子。
当年王焕与行首贺怜怜一见钟情,丝毫不顾及其青楼女子,又是被逼做人妾的身份,由布衣之身历经百般凶险,立下赫赫战功官拜节度使,却仍不忘初心去寻回当年的春闺梦中人,单是这份坚持便已不负他不拘泥于礼教、放荡不羁的风流之名。?
萧唐向王焕回道:“末将也希望能像王节度这等人物,洒脱无束也不枉了一生。”
“你如今也是朝廷命官,自然也知道宦海沉浮,有许多事身不由己...不过今日听你所言,老夫也不须多与你说甚么......”王焕长舒口气,又对说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小友可有兴致,与老夫切磋切磋?”
萧唐信念一动,他以拳脚双刀见长,枪棒手段尤其是马战功夫却差了几筹。王焕老当益壮,以一杆长枪能与梁山好汉中顶尖高手豹子头林冲大战七八十回合不分胜负,若能得他指点些枪棒手段,必定受益匪浅!
“王节度既有兴致,末将自当奉陪!”
王焕哈哈一笑,叫随从王小二取来两只哨棒,向萧唐抛去一根。萧唐接住,道了声:“请王节度指教!”两人便斗在一处。
俗话说:拳怕少壮,棍怕老狼。萧唐一根棍虽使得虎虎生风,可王焕更是棍影如山,老嫩进退、发力使巧、架招回击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正是浸淫了枪棒技艺数十年才能磨练出的老辣手段。
两人斗了二三十合,王焕手中哨棒盖将劈来,萧唐忙架棍一挡,随即提起棒向王焕撩去。王焕抢了两步,引萧唐棍棒袭来,见萧唐脚步已乱,便把向右划弧荡开萧唐棍梢,随即双手轮转哨棒扣住棒稍砸来,萧唐措手不及,只见王焕手中哨棒在他额前几寸生生停住。
萧唐心悦诚服,说道:“王节度棍法了得,末将自愧不如。”
王焕却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说道:“枪棒在技不在力,切莫心急而用尽力道,且留几分余地,再来。”
说罢萧唐与王焕又斗到了一处,这次萧唐摸清了些路数,两人又多斗了十余合,而王焕那棍使得如长虹饮涧,抢攻回守间力不虚用、虚实尽锐,施展梢粘缠棍决时沾连粘随,萧唐顿感从棍稍处传来的劲力绵延不断,层层压来。
忽然王焕招式一变,层层叠叠的转圈棍影收做一点,向前一探,端的是进不可挡、速不能及。萧唐没提放王焕棍招突然变作枪式,若不是王焕收了力道,他手中的哨棒若是支装了锋刃的长枪,此时萧唐便已被王焕一枪封喉了。
“这次力道拿捏的对了,可应变不足。招式顿滞不得,也要切记静心不妄动,护住周身,且先利于不败之地,再乘敌空隙,攻其无备。再来......”
......
与王焕前后斗了四次,萧唐很明显能感到每次与王焕交手,自己似乎都能有新的领悟,毕竟当年金台和谭正芳虽然也点拨过他一些枪棒技艺,可两人都是江湖中人,比起王焕这等征战杀伐半生,又使了几十年枪的宿将,王焕的枪术更适合于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搏命厮杀。
“承蒙王节度点拨小子枪棒,末将受益匪浅。”萧唐心怀感激,向王焕抱拳说道。
“我也好久未舒展筋骨得如此畅快,也是托了小友的福。”王焕莞尔一笑,又说道:“时候不早了,好生歇息明日出兵。有空闲时再与小友切磋一番。”
说罢王焕便带着随从飘然而去,边走着,他口中还轻哼着萧唐从金风玉露楼乐坊传到东京汴梁的曲目:“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