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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徒走后,探照灯忽然就熄灭了。周围陷入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好一会梁健才适应过来,重新看清周围的轮廓。远处,有一扇窗户,换气扇在不停地转,投下斑驳的光影。仔细听还能听到换气扇嗡嗡地声音。
老鼠又开始出来肆虐,在梁健的周围窜来窜去。梁健脑子里总是不受控制地去想象,老鼠在身上噬咬的感觉,会有多疼?
这样环境,总是会让人难熬。一分钟都像是一个世纪。
梁健喊也喊过几声,但除了空旷的厂房里带来的一点点回音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效果。为了保存体力,梁健自觉地闭了嘴。
渐渐的,外面天也黑了。梁健也累了,闭着眼,开始养神。不久,就开始神智迷糊,手脚被绑在椅子上,不能活动,气血不能通畅,脚趾和手指都开始发麻,这种麻木从指尖往上爬,像是有生物子啊逐渐吞噬,把他的躯体在一点点地吃掉。
梁健梦到了霓裳。霓裳拿着一个苹果问他,爸爸你饿吗?
然后梁健就饿醒了,是那种前胸贴后背的饥肠辘辘的感觉。这种感觉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外面天已经亮了。换气扇的声音嗡嗡地,偶尔有老鼠不知从哪个角落窜过,发出一两声吱吱的声音。
梁健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不是被老鼠咬死的,饿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人饿的时候,连睡觉都是奢侈的。饿到最后,你以为自己是睡着了,其实不过是饿得发昏,开始神智迷糊了而已。
又一天过去的时候,梁健昏睡了一会醒来,看黑暗中的那些轮廓都是带重影的,微微一晃脑袋,那些重影就扭曲成了一只只奇形怪状的猛兽,像是要朝他扑过来一样。
梁健不怕死,只是他放不下霓裳还有梁父母他们。梁健不怕死,只觉得死成这样太窝囊。他不怕死,只是还有很多没做的事。
昏沉的时候,以前的人和事,总是一幕幕地从眼前划过,最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除了孩子和亲人之外,就剩下两个人,两个女人。
这辈子,恐怕梁健都放不下这两个女人,不过这辈子,可能也就剩下这么点时光了。
梁健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在感情的事情上,不够果断,不够有魄力,总是优柔寡断,最终,东边不着西边不落,谁都没讨好,也谁都没安排好。
如果还有机会,他选择谁呢?
项瑾,还是胡小英?
只可惜,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梁健依然觉得,谁都是那么难以放弃。只可惜,项瑾已不在是枕边人。而胡小英,只怕是也无法留在身边。
既然谁都不可能,那就索性两个都放手!这辈子,就这样,守着孩子和工作过一辈子,也不错吧!
只可惜,这辈子似乎也就这样了!
梁健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昏了过去。
他似乎听到霓裳在喊他,爸爸爸爸,一声一声地,那声音动听极了。他还听到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奶声奶气地,爸爸爸爸……是唐力吗?梁健想。
突然一阵冰凉将他一下子从昏睡的状态给拉了回来,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有个黑影,却带了许多的重影。
“老大,他好像不行了!”有只手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拼命地看,口气喷在脸上,有股大蒜的味道。
梁健不爱吃大蒜,但此刻觉得大蒜地味道是这么的香。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盆大蒜,自己也是会吃的。梁健想。
后面那个人还说了什么,梁健没听清。似乎是松了绑,梁健也不知道,手脚早已失去知觉。梁健觉得,就算自己没死成,估计也要残废了。
梦里,他老是听到霓裳的声音,也总是听到那个他以为是唐力的声音。可总也醒不过来,使出了洪荒之力也睁不开那双沉得跟掉了千斤坠一样的眼皮。
霓裳呀,爸爸想再看你一眼!唐力,还没喊过他一声爸爸呢!
这恐怕是最大的遗憾了吧?
梁健忽然想,唐力应该会喊爸爸了吧?如果……他是说如果,这次活下来了,他一定要去一趟美国,起码要听唐力喊他一声爸爸。
再醒过来,是在医院。陪在床边的是李园丽。梁健睁眼看到李园丽,愣了愣,问:“妈,我这是在哪里?”
李园丽看到他醒来,高兴得不行,眼泪唰地下来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清梁健的话,转身就出去了,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喊着医生。那声音,她跑出去老远梁健都能听得到。
梁健想,恐怕她这辈子这样失态的时候都没有过吧!
忽然间,以前对她的那些芥蒂,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再怎么样,她终归是十月怀胎生下他的母亲。她有她的难处,到底除了当初无可奈何将他送走之外,其余也没怎么对不起他过。
一想开,心里就敞亮了许多。医生很快就来了。见他醒过来,笑着说道:“能这么快醒过来,看来你自己的求生意志很强!”
医生有检查了他的手脚,那个小木锤子在他膝盖脚趾等各个关节处敲,问他有没有感觉。梁健如实回答。医生笑着说:“你运气不错,要是再晚送来两三个小时,这手脚估计都保不住,要截肢了。”
医生说得严重,梁健心里也是后怕。
医生又给他做了一套检查后,才说:“明天在做个全身检查,没什么事的话,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李园丽谢过医生将医生送出去了。等她回来,梁健刚想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园丽又抢着问:“你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被她这么一说,梁健还真饿了。
梁健想吃梁母做的菜,特别想吃。他还记得,昏迷的时候,有一次他就梦到了梁母做的菜。平常没觉得,那时候才觉得,那是真好吃,堪比山珍海味。
梁健不知道梁母知道这件事没,就问:“家里怎么样?霓裳和我梁妈妈他们知道了吗?”
李园丽说:“没跟他们说,怕他们担心,只告诉他们你到北京来了。省里面,你爸爸也想办法帮忙瞒着了。你放心,霓裳他们都很好。”
梁健松了口气,又问:“妈,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园丽脸色变了下,然后扭过了脸,假装给梁健倒水,一边回答:“我也不清楚,晚上你爸爸过来,回头让你爸爸跟你说吧,他比较清楚。”
梁健看出了她的异样,心里微微动了动,有了些猜测。不过,她不愿意说,梁健也不想强逼她。
唐宁国来的时候是八点多一点的时候。梁健正在看电视。李园丽正好去护士站了。唐宁国进门打量了他一下,笑道:“看上去精神不错。”
梁健叫了声爸,笑着搭了几句腔。等唐宁国坐定,梁健收起笑容,沉声问:“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宁国神色沉了下来,抿着嘴,不说话。梁健之前的猜测更确定了一些。看来是跟唐家有关系了。不然地话,不至于李园丽和唐宁国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爸,这事情,我有权知道。”梁健认真说道。
唐宁国叹了一声,道:“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那么早把你推到台前的,我太急于求成了!”
“到底是谁,爸!”梁健再次逼问。
唐宁国深吸了一口气,回答:“唐宁一。”
梁健心里沉了沉,尽管心里之前已经有些猜测,但被证实还是难免感到有些震惊。唐宁一和唐宁国之间的争斗三十多年前就有,只是梁健没想到,唐宁一会使出这种手段,恐怕唐宁国也没想到。
如果不是唐宁国及时把他救出来,他恐怕早就已经去见马克思了。
梁建问唐宁国:“他现在人呢?”
“在南苏省。”唐宁国回答。
梁健皱了下眉头,南苏省,那不是周家的底盘吗?梁健本能地觉得,这事情跟周家有关系。唐宁国看出了梁健的想法,叹了一声,道:“是不是和周家有关,还不能确定。”
梁健本想问他报警没,但话到嘴边,梁健又换了个说法:“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唐宁国迟疑了一下,抬头看着梁健,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梁健微怔一下后,就明白,唐宁国是担心梁健心里有意见,有情绪,所以将这个决定权交给他。可是,唐宁一是唐宁国的亲生兄弟。梁健对他没感觉,那是因为这么多年从未见过面,即使之前见了面,也只有坏印象。但唐宁国不一样,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这么多年一直不和睦,但毕竟流着一样的鲜血。
唐宁国愿意把决定权交给梁健,是对梁健的尊重也是疼爱。梁健现在没事,虽然心里情绪肯定有,但也不想让唐宁国为难,想了想,便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对了,医生说,我明天做完检查没事的话后天就可以出院。我想早点回太和市。”梁健说道。
唐宁国道:“行,那明天做完检查没事的话,我就来接你出院,送你回太和。”
“你不用亲自送我。叫个人送我回去就可以了。”梁健说道。
唐宁国没同意,说:“就这么定了。”
他没坐多久,有人打了个电话过来,他就出去了。似乎是有人在南苏省找到了唐宁一。梁健看着他走出去时,微微有些弓的背影,忽然觉得他老了。
梁健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的背笔直,身上那股军人的铁血气质,十分浓厚。可此刻,那股气质逐渐被岁月掩盖住了,透露出来的是浓重的沧桑。